《张先生和张先生·前传》1-19：亏欠

撰文丨王泡小泡   绘图丨阿山   微博丨@张先生和张先生

第一章 第十九节

那一扇门，推起来，委实费了一番力气。

张先生说，鸡米回来了，大概，中午就到医院。

哦，好的，那我做好了午饭再过去。

挂掉电话，看着炉灶上，那一锅炖得香喷喷的排骨，曾经，张先生最爱为我做排骨，每种做法，都赞不绝口。

如今，这些活计，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有一日，张先生在病房里睡午觉，我趴在旁边，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待我醒来，那张床上，竟然空了。

打电话，张先生在电话那头语气兴奋，快来，有好东西给你。

连忙下楼，路边打车，回到家，发现张先生系了围裙，正在厨房忙碌。

整间屋子，都是久违的，排骨的香气。

这些事，我来做就好，医生要你好好休息，你怎么能不听话呢？

整个人，杵在门口，想发火，但看着张先生兴高采烈的背影，又怎么能够忍心？

如果时光，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外面的辉煌，只这一间小小的厨房，一个叫张先生的爱人，便已经够了。如果那个人，还能为我下厨，哪怕只是简单地做一碗粥，我也已经找到，在这世间活过一场的意义。

还愣着干什么？我给你切好了香菜，洒到你自己那一份上，就可以吃了。

张先生，知我爱吃香菜，即便自己不吃，还是每次都特意为我准备。

餐桌前，两个人，吃到一半，我也不知怎么，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你疯啦？好好吃饭，哭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太好吃了。

好久不做了，手艺都生疏了，幸好今天买的排骨新鲜，不然，恐怕要丢人了。

张先生说着，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我碗里来。

别哭了，好好吃吧，等我走了，你想吃都没得吃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竟然，还能这样与我开着玩笑，我把碗用力放下，抬起头，盯着张先生，好久，突然吼了一句，你他妈的能不能别死啊！你要死也行，能不能别再对我好了！

张先生，愣在那里，过一会儿，才起身，走到我跟前，拿手去擦我脸上的泪水。

你肯定是怪我，这排骨，做得没以前好吃了。

你这个人，向来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想着什么，可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一天，我靠在张先生怀里，哭了好久，好久。

我曾跟自己说，不要在张先生面前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毕竟，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张先生。

如果，我们可以一直开怀大笑，是否就可以，将那死亡的阴影，抛得远一些......

收回思绪，将炖好的排骨装进餐盒，打车，赶往医院。

路上，收到鸡米发来的微信，说，他已经到了。

你们，要不要先聊一会儿，我可以晚些过去。

问鸡米。

张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吃我的醋吗？

我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一会儿，介绍我老公给你认识。

鸡米，竟然在国外结婚了，当我推开那一扇病房的门，率先看到的，是一个微胖的外国大叔，正站在窗边，朝楼下看着什么。

那个大叔，就是鸡米的老公吗？

走过去，走到鸡米面前，先把餐盒放下，才转身，笑着与鸡米打招呼。

这几年，鸡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跟以前一样，瘦，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肉，说起话来，声音倒不如记忆中那样难听了。

张哲，你老了。

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这个。

我倒也不想反驳，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只苦笑，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儿？

刚到，住的事儿，有那个人在，轮不到我操心。

鸡米扭过头，朝外国大叔看了一眼。

那个人，名叫盖瑞，鸡米出国没多久，便认识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玩玩，外国人的品味，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在中国人眼里的歪瓜裂枣，到了他们那儿，全都成了宝贝，所以，他喜欢我，也不稀奇。

不过，我也无所谓，反正，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得好吗？

对我来说，我想要的，他有能力给我，这就够了。

至于，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就留给你，和病床上这位吧。

鸡米说到此处，呵呵笑着，朝张先生看了一眼。

自始至终，张先生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某个地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我说，带了些排骨过来，你跟盖瑞，要不要一起吃点？

算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北京这座城，如果非说有什么让我牵挂的，恐怕也就是你们了。这里，有一些钱，我知道，你们或许并不需要，但留着吧，就当，是我拿来赎罪的。

鸡米说到“赎罪”二字，声音突然有一些颤抖。

我想把那一个厚厚的信封，还给鸡米，但又一想，还了，不正是说明自己还没有放下吗？

索性收了，彼此之间，也都没个亏欠。

鸡米走后，我坐在张先生的病床旁边，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你做的排骨，他们再不走，我都快饿死了。

此后，张先生再没与我提过鸡米，倒是鸡米，当天晚上给了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

张哲，其实我特别嫉妒你，你过到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过的生活。你说，人如果能多活几辈子该多好，这辈子，做这个选择，下辈子，再做另一个选择。可惜，咱们都只能活一次，心里想要的再多，选了一种，其他的，便只能放弃了。

我没有回鸡米的微信，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年，那一个夜晚，当我第一次推开张先生病房门的瞬间，我的脑子里，做过选择吗？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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