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得好，才是真正的好

一

我不能停止惊讶，

那只红衣主教鸟在我身外盘旋，

那么迫切，似有什么讯息要向我传达。

我的愚钝连我自己也无法忍受了，

它说了许久，我用心听了许久，

却依旧一个音节也没听懂。

二

那些乔木长得太高了，

我使劲仰看，却只看到自己

与地面构成了一个小小的钝角。

它们用落叶轻抚我的额头，

我闭上眼睛，伸出了手。

我知道我永远猜不对你的礼物。

后记：

白天写了这两首诗，总觉意犹未尽，但也没什么可找补的。晚上，在剑桥散步，看着黯蓝的夜空下，柔白的云团堆积在波士顿上方，不禁慨叹：“因为在北京住了太久，我都忘了夜晚的天也可以是蓝的，夜晚的云也可以是白的。"小张说：“奇怪！云居然从城市里生出来！"

   这便是在空气污染严重的地方生活过的好处。到了空气清洁的地方，你会对最平常的自然现象惊讶不已。比如说：我看见天那么蓝，云那么白，却觉得“蓝天白云"这四个字干瘪无味，简直该从字典上抹去，等将来的人重新发现这四个字的新鲜。再比如说：我看见住在房子里的人，要为修剪树木、打扫庭院、清除鸟粪、驱逐松鼠而烦恼，居然心生艳羡。不过惊讶与艳羡，总是与日俱减的，就像我曾经在一首译诗中（Marygolds, by Robert Graves)中写的：“原来见惯不觉好"。其实见惯不觉好，才是真的好呢。就像孔子说的：“故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这晚月光和路灯都昏昏的。我们刻意经过一个院子，虽然暗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白天经过时曾看见茑萝花开满了庭院，此刻便觉得它们愈发红艳到了极致。

附译诗《金盏花》，用《定风波》词牌：

欲铲灵根总徒劳，归来篱畔更逍遥。
刀削斧砍拔不去，何惧？光彩不随火焰消。    

谁知看惯不觉好，烦恼，几番相对恨无聊。
既是当初曾错种，抱歉，君在我心已长牢。

后记：此词译自Robert Graves的诗作。原诗如下：

Marigolds

by Robert Graves

With a fork drive Nature out,
She will ever yet return;
Hedge the flowerbed all about,
Pull or stab or cut or burn,
She will ever yet return.

Look: the constant marigold
Springs again from hidden roots.
Baffled gardener, you behold
New beginnings and new shoots
Spring again from hidden roots.
Pull or stab or cut or burn,
They will ever yet return.

Gardener, cursing at the weed,
Ere you curse it further, say:
Who but you planted the seed
In my fertile heart, one day?
Ere you curse me further, say!
New beginnings and new shoots
Spring again from hidden roots.
Pull or stab or cut or burn,
Love must ever yet retu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