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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爷是“老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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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新年,我们出发,回到故乡。日复一日的忙碌停住脚步,时光与回忆短暂接续。


让 我们记挂的是,在城镇、在农村,在故土乡情的牵绊中,那一张张热情洋溢又或饱经风霜的面孔,时刻诉说着小人物与大时代的故事。他们有着怎样的性格、信仰? 经历着怎样的生活、命运?他们的人生,又是如何与波澜壮阔的时代发生勾连?对于2017,对于未来,他们有着怎样的心愿和期许?


作家奈保尔曾说,每个故事,每个人,都如盐粒微小而珍贵。他们就是时代的“盐粒”,书写他们,就是书写时代的味道。


从今天起,剥洋葱将推出“记者还乡系列报道”,来记录他们与这个时代的故事。


乡念,我们在家乡,相见,怀念。



大年初四,工厂的模具车间内,姥爷在检查新产品。


文|新京报记者李婷婷  编辑苏晓明

摄影|新京报记者李婷婷 


姥爷方建国,今年84岁。从25岁到80岁,姥爷在安徽阜阳王店机械厂待了一辈子。


从普通工人做到厂长,1995年退休后,他又返厂工作了20年。


这两年,他没事还会去厂里转转,大家仍喜欢称呼他“老厂长”。


“心里还是舍不得。”姥爷说,现在做梦还会梦到机械厂,回到厂里就像回到自个的家一样。


和上班时一样,现在他仍喜欢穿一身中山装,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今年过年再见,姥爷额头的皱纹又多了两道,记忆中他总是挺起的腰板有些弯曲。

 


视频:春节记者还乡| 退休多年的老厂长 回厂就像回家一样  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


“方厂长”

 

中原的冬天,空气凌冽,路两侧的树上交错横生着光秃秃的枝丫,走在路上手要缩进袖管里。


说到要采访,姥爷只简单说了句“好”,就不见了人影。过了快一小时,姥爷回来了,手里拿着已经泛黄的营业执照、厂长培训结业证书、重合同守信用企业证书等。


他去老宅子找老证件去了,“要采访,我得拿出当厂长的证据啊,不能说瞎话。”

姥姥“嘲笑”他,“你看他多积极。”


大年初四一早,姥爷带我来到离家3公里的工厂。“方厂长,新年好。”走进镇上的机械厂大院,老同事迎上去打招呼。别人叫他“方厂长”时,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厂里几个车间内,散落堆放一些机械零配件,几台机械设备仍在正常运作。左侧墙上,还留着字迹斑驳的标语:艰苦奋斗团结拼搏。姥爷说,这标语也四十多年了。


姥爷在讲述几十年前刷上去的标语。


姥爷神情兴奋,挨个介绍他的辉煌经历。


他指着大院前排几间平房说,这是60年代初我一手建起来的办公室,也是厂里最早的办公室;后面这间是我建起来的检验室,搞生产嘛,首先要把好质量关。


这是姥爷正式离开机械厂的第四个年头。其实早在1995年,当了15年“方厂长”的姥爷就到了退休年纪,从王店机械厂办了退休手续。令子女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他又返厂开始上班。


姥爷脾气倔,子女反对,他拍拍腰板,“我身体好着呢,闲着干啥?”


此后,每过两三年,子女就劝他“别干了,这么大年纪了,我们又不是没能力养活你们老两口。”但每次劝阻都被驳回,“我再干两年儿。”


直到3年前,姥爷生了场病,身体不再如前。他才决定真正退下来。他说,我得回归家庭了。

 

“商品粮”

 

姥爷如今仍很骄傲的一件事,是吃了一辈子“商品粮”。


姥爷年轻时是木匠,17岁开始当学徒。那时他的想法是当个“手艺人”,挣钱养家,也体面。


家里的木凳、小饭桌都是他亲手做。他劈柴时,拎起斧子的手上青筋凸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对准横截面,一斧子下去,木柴一分为二,不带毛茬儿。劈过的木柴码得整整齐齐,纵横交织成等边方格。


20世纪50年代,为响应国家号召,各地兴办手工业合作社,安徽省阜阳县的十二个区都办起了各自的工厂。王店机械厂便成立于当时,集体企业性质,凭借木匠手艺,姥爷成为第一批工人,吃上了 “商品粮”。跟他一起入厂的工人有20多个。


当时说吃“商品粮”,是指成为县劳动局在册的正式职工,意味着有了“铁饭碗”。

机械厂里没日没夜“搞生产”。“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是当时的目标。姥爷也多次作为工人代表,去周边乡镇学习。


计划经济年代,物资按需分配,购物需要粮票、肉票、煤票、布票等。而胸前挂着“工人代表”证,就可以免布票,每人可以买七尺布,那是普通农民办不到的事。姥爷每月还可以从厂里领30斤面、1斤油、2斤豆腐。


王店机械厂发展迅速,从生产农业机械发展到成生产工业机械及零配件。姥爷也从普通工人、会计、副厂长,一路当上了机械厂厂长。

 

临危受命

 

回忆起1981年上任厂长时的情形,姥爷说,是硬着头皮接下的。


当时,国家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政府不再统一提供生产材料,提倡企业“找米下锅”,各地工厂接踵倒闭。


机械厂也奄奄一息。工人接二连三辞职,近百人的厂子,只剩下二十多人。连续亏损一年后,时任厂长也选择离开。


姥爷在机械厂的一些老证件。


老职工们不甘心,决心选出一位新厂长,区政府也表示支持。当时已经当了十几年副厂长、业务娴熟的姥爷,成了首选。


他犹豫,厂里处境太难。“发展好的时候,厂里每个月能盈利一万块钱左右。让我接任时,基本瘫痪了。”他选择拒绝。


可没几日,阜阳县手工业管理局的局长到厂里找他谈话,“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是不是厂里组织干部?是党员就要服从组织分配。”


最终,区里一纸文书下来,姥爷硬着头皮当起了厂长。


姥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找米”。顶着重压,他到处碰壁。最终,他借到了4立方木材、4吨钢材和4万块钱。停产一年后的王店机械厂,重新开工,老工人欢呼雀跃。


姥爷腰板慢慢硬了起来,当时,泰安、淮北、滁州、六安、蚌埠等城市,都是他来回跑业务的地方。


八十年代中后期,王店机械厂名噪一方,其他乡镇和省市的工厂都来交流学习。姥爷如今说起这些,还神气活现。


现任厂长肖立谈起老厂长:“他业务熟练、人缘好,现在出去谈业务还得靠老厂长的面子,我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他就像我自己老头儿(阜阳方言,意为‘父亲’)一样。”

 

“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代人”

 

春节期间姥爷还带我去了趟老宅。老宅正堂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块“光荣退休”的牌匾,一侧写着“赠方建国厂长退休留念”,那是他的宝贝。牌匾上落了些灰尘,姥爷用布轻轻擦拭。


姥爷看了一眼牌匾说,“这是我这辈子拿厂里唯一不花钱的东西。”他有个原则:当领导不拿厂里一分不该拿的钱,自己的工资不能比技术工人高。


姥爷离开了机械厂,还是闲不下来。方圆几里的乡亲信任“老厂长”,遇到棘手事情喜欢找他“说事”;他在家要照顾姥姥、照料菜园。去年,姥爷比之前更忙了,两个舅舅要盖栋新楼房,他全程监工还跑腿买建筑材料。


如今楼房盖好了,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歇一歇了。他摆手,“今年我还有个想法,想给孙女再盖个新房。”


“老厂长”在王店机械厂门前留影。


除了家里的事,他还会以“上街买东西”、“办点事”等理由去镇上,“顺便”去厂里转转。不时往厂里打电话问问情况。


家里电话机旁的墙面上,姥爷贴满了纸条,那是他的自制电话簿。上面写着“机械厂办公室”、“肖立电话”、“机械厂老肖”等字迹,一笔一画,电话号码的每个数字均描重加黑。


他对有特殊感情,到北京时,他会去看纪念堂;在外旅行遇到的铜像,他都要合个影。


2005年,各地集体企业改革,王店机械厂也由集体公有制变成了个体经营,成

了公司性质。


对于未来的发展前景,现任厂长肖立说:“现在活儿是够干,继续干下去没有问题。但厂的位置受限、资金有限,没法跟城市工业区的大企业比;我们想招一些技工,工资太高又付不起,只能靠自身力量发展。”


为照顾这批集体企业,2005年,政府决定给已退休老职工发放低保金和养老金。次年起,退休十年的姥爷拿到每月560元的养老金,如今涨到2400元,他很知足。


“当时省里特意下了三道杠的红头文件发养老金,国家没有忘了我们这一代人。”


初四那天,离开王店机械厂的时候,姥爷嘱咐我给他在厂门口跟门牌留个影。


机械厂以前的铁质大门早已不在,门面换成了新建筑,横着的厂名门牌变成了竖立。拍照前,他犹豫地挪动几步,挺了挺有些弯曲的身板,站在右侧门牌旁边对我笑笑,“就这吧。”


同题问答:


剥洋葱: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方建国:从我退休之后,我对生活比较满意。在机械厂干了一辈子,觉得自己对得起厂、对得起党了,现在每个月能领到退休金,我非常满意。而且,我闺女儿子媳妇都孝顺,十个内孙外孙也都很孝顺。我感觉自己是在欢度晚年,比较幸福。


剥洋葱:过去一年感觉自己有哪些变化?


方建国:虽然已经年迈体弱,去年还生了病,但是我精神上、思想上还是感觉跟年轻时一样。而且一直吃“商品粮”、拿工资,我在生活上没有产生过什么危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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