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向这个世界妥协100万次，还是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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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约是一本更适合妈妈读给自己听的书，尽管第一次，我的确是和小E一起来读它。

活了100万次的猫 

图/文 佐野洋子

在故事的开始，他是一只100万年也不死的猫，他死了100万次，又复活了100万次。

他是国王的猫，也是水手的猫，他是老太太的猫，也是小女孩的猫。

有100万个人宠爱过它，有100万个人在它死的时候哭过，可是它连一次也没哭过——也许就是因为它总觉得有那么点儿无聊吧，于是它就让自己死去一下，再重新活一下。

直到有一天，他决定要让自己变成一只野猫，一只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猫，一只即使有很多人爱，他也只是冲你吐下舌头的骄傲的野猫！

这一次，他遇到了一只美丽的白猫，他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她，讨好她，终于留在了她的身边。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有了点儿意义，因为，他再也不说，我可是死过100万次这样的话了。

和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很多很多小猫。又和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不一样，白猫老了，有一天，她死了。这一次，他为她哭了100万次，并且选择了和她一起死去。

并且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活过来。

我还记得小E在听完故事后跟我说的话， 妈妈，换做我也要和这只白猫在一起，你看，她是这么漂亮！

1938年的初夏，佐野洋子出生在北京西单胡同的四合院里。

那是一个我们都明白的时代，不过在这个故事里，幸运的是，她的父亲只是北京大学的客座教授，来华研究中国的农村问题。而他的研究成果还没来得及被侵略者所用的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后来，父亲的研究成果由日本岩波书店出版，这整整六大本《中国农村调查》的巨著，成为二战时期中国农村研究的世界性权威成果。

六年后，日本战败，佐野洋子随父母回到日本，然而，她的记忆里，永远留下了四合院望出去的方形的北京天空，还有总是蹲在她家墙上的猫，不知道是不是给了她活了100万次的猫的最初灵感。

那是在北京的晴空下成长起来的辽阔而恢宏，也是战争岁月赋予的冷漠和不顾一切。

这样人生观，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变成了一个任性的老太太——

四川汶川大地震时，日本儿童图书评议会决定把佐野洋子的《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中文版作为礼物赠送给受灾的儿童们。她说，那批书的版税也一起赠送吧——这是佐野洋子。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患上乳腺癌病入膏肓的时候，她买房买车挥金如土，把最后的时光都挥霍在打麻将和玩乐上。她从没有说，要把钱捐给她心中一直以为的故乡中国——这也是佐野洋子。

她就像那只活了100万次的猫，不假装爱，也不掩饰坏，只是这么用力地活了一辈子，为了自己而已。

然而也是佐野洋子，写出过《静子》这样纠结而沉重的作品——献给她一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的母亲。

静子就是佐野洋子的母亲，自私、冷漠、奇怪——“记得在我四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次我去牵母亲的手，我刚把手放进她的掌心，她立刻很不高兴地发出‘切’的一声，然后猛地甩开了我的手。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去拉她的手。”

她也曾诚实地面对过他们一家人的情感和相处模式——“父亲死去的一瞬间我想的是什么呢？如释重负。啊，这样一来今年考不上艺大也可以轻松一点了。”“弟弟的日记本打开放在桌子上，上面写着一行字：父亲死了我很高兴。”

而她的母亲，却继续怀着不服输的劲头和虚荣心，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母亲是一个不向任何人说谢谢和对不起的人。她对任何事情都不抱有感谢和赎罪的心情，再或者是因为她认为说谢谢和对不起就是向人认输？她的自尊心如此强吗？

而我，正是从这里开始，感受到了文字背后深深的悲凉和冷漠——我们多少人，努力地活在成人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彬彬有礼，却不惮于用最恶毒的词语，来攻击我们幼小的孩子。

我们骂他们笨，责怪他们让我们失望，不过是因为孩子为我们背负了自己未曾达到的希望。我们怀着不服输的劲头和虚荣心向这个世界妥协了100万次，却不曾任性地心疼我们的孩子，哪怕一次。

所谓父母，所谓家人，有时候真是顶可怕的名词。

2012年的夏天，我去日本旅行，正值《活了100万次的猫》的纪录片上映。

这是在佐野洋子身患癌症，被医生宣告来日不多的时候，她终于同意以不拍摄到脸部为条件，答应了导演小谷忠典拍摄记录片的要求。

影片中，那些喜欢《活了100万次的猫》的读者，那些为小朋友朗读绘本的母亲，那些自身的秘密与绘本产生交错的女性，和作者一起，透过镜头娓娓道出属于她们的故事——关于那些渴望被抚平的疏离感，那些被压抑的欲望，那些和母亲的冲突，和那些事关自身的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畸形的冷漠和爱恋，才造就了那样嘲弄爱情和生命的100万次的猫？

在《静子》一书的最后，老去的佐野良子，终于在母亲的病榻前，原谅了彼此。

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伤害，正在以爱之名而上演——当他惶恐，而你说，我是为了你好的时候；当他反抗，而你咆哮的时候；当他软弱，而你抱着他流泪后悔的时候。

这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战争，把孩子和我们拉锯得遍体凌伤——他们从未曾被驯服，只是毅然决然地离开、死去，100万次的妥协和重生。然而或早或晚，他们会长大，会为自己而活，会暗自带着笑，看着我们和这个世界。

他们终将离开，并且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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