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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书单，几句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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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先说一句，愿意看到最后，也许你会收获一份小小的惊喜。

一百多年前，美国的P. F. Collier and Son出版社因出版了一套五十卷的经典文献而大获成功。它成功的原因，一是这套书的名字叫“哈佛经典”（Harvard Classics），二是它的主编，是已经在哈佛做了四十年校长的艾略特。

这套书各卷的封面，我已经配上中文放到了本文的最后。看过之后就会明白，要对这套书本身做出任何评价，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也没有这个打算。本来就是想直接跟各位推荐这套书，想好的标题就是“一份书单”。到网上简单搜索了一下，才发现国内的中文网页对这套书已经有不少介绍，但介绍的内容“失真”程度，令人乍舌。尤其是，我发现两个在国内有相当影响的知识型门户网站，对这套书的介绍多有不实，实在对不起《哈佛经典》这几个字。于是，这才有了标题中的后半部分。以下以这两个网站对《哈佛经典》的介绍为例，对其中的一些问题做一点澄清。

"《哈佛经典》，由哈佛大学第二任校长查尔斯·爱略特（CHARLES W. ELIOT）任主编，联合哈佛大学及美国其他名校100多位享誉全球的教授历时4年完成。该套丛书自1901年问世至今，畅销100年"。

这几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向《哈佛经典》致敬，但实际是对这套经典的亵渎，因为它没有一句话是真实的。

艾略特是哈佛的“第二任校长”？完全的无厘头。如果艾略特是哈佛的第二任校长，那意味着他之前还有一位、并且只有一位校长。事实怎么样呢？哈佛建立于1636年，艾略特担任校长的时间是1869年，也就是说，在艾略特之前，哈佛已经存在了233年，谁能想象哈佛历史上出过一位干了二百多年的校长？艾略特执掌哈佛40年，已经创下了哈佛历史上的校长任期之最，但离二百多年也还差得很远。（40年？那是不是美国高校任校长时间最长的？这里先买个关子：不是！艾略特校长的这个成绩，在美国连前十都进不了，以后有时间专门谈这个问题）。我看到有文章说艾略特是哈佛的第22任校长，但根据哈佛官方网站的说法，他是第21任校长，但无论如何，“第二任校长”这个说法太离谱了。

“哈佛大学及美国其他名校100多位享誉全球的教授历时4年完成”更是信口开河。事实上，艾略特1909初答应P. F. Collier and Son出版社来主编这套书系，开始着手编纂工作，前后用了一年的时间，1909-1910年五十卷即相继出齐，哪来四年之说？艾略特的选编工作，实际只有一位助手，即哈佛的英语教授威廉·尼尔森（William Neilson）。《哈佛经典》五十卷出齐之后的1914年，P. F. Collier and Son 出版社又出了一本篇幅跟任何一卷差不多的《哈佛经典讲座》（见本文最后一幅），算是对前面五十卷本的一个解读。这一卷由威廉·尼尔森主编，近四十位学者参与撰文，作者绝大多数都是哈佛的教师，根本不存在包括哈佛在内的100多名校教授。

“1901年问世”，这个就不说了，1901年的时候，出版这套书的想法都还没有呢。

“哈佛是美国精神的代表。哈佛也是世界人文的奇迹。

……

而将哈佛的魅力承载起来的，就是《哈佛经典》。50卷的《哈佛经典》是哈佛学子如此优秀的基础。因为哈佛大学的影响力和几百年来学子的贡献力，自1901年问世至今，《哈佛经典》已经成为西方家庭的必备藏书”。

北京XX大学著名XX学教授陈XX先生向学生推荐：“《哈佛经典》是美国哈佛大学所有学生必修的课程，是哈佛大学建校以来著名教授们经多年选择确定的人类最重要的学术遗产清单”。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反应出对哈佛和对这套经典的不了解。

最初出版的这套书，封面上都印着“Dr. Eliot's five-foot shelf of books ”（艾略特博士的五尺书柜）这样一行字。这既是出版社的一种营销行为（要知道这时的艾略特已经做了四十年的哈佛校长，这个名字本身对保证发行量具有很高的含金量），也大概反映出这套书的来龙去脉。无论谁做哈佛的校长，都注定要成为美国文化界的公众人物，何况艾略特又是哈佛历史上掌校时间最长、也是最成功的一位校长。在当时的美国，大学还处在精英教育的阶段，绝大多数社会中下层还没有机会迈入大学的校门，更不用说像哈佛这样的大学。化学出身的艾略特校长，对人文通识教育极为重视。他在公共演讲中，多次提到“Cultivated Man”这样一个概念，也就是有“文明、教养的男人”（顺便说一句，艾略特做校长时期的哈佛还基本不对女性开放，他主编的这套书系没有一位女性作者入选，这也成为后人批评的一个靶子）。他甚至具体地设想，那些没有机会进入大学的年轻人（当然是年轻男性），如果坚持每天有十来分钟的阅读，也会成为一个这样的Cultivated Man。要成为一个Cultivated Man需要多大的阅读量呢？他认为刚好搁满一个五尺（最早他设想的是三尺）书柜那么多的书就够了。1908年，艾略特在一次演讲中再一次提到这个说法，P. F. Collier and Son出版社从中捕捉到巨大的商机。这一年是艾略特做哈佛校长的第39个年

头，也是在这一年他向哈佛提出辞呈，从1909年不再担任哈佛校长。P. F. Collier and Son出版社的两位编辑（其中一位哈佛出身）找到艾略特，希望他答应由他出任主编，将他的“五尺书柜”由设想变成现实，P. F. Collier and Son负责出版。1909年初艾略特与出版社初步达成协议，5月从哈佛校长的位置正式卸任，从这一年开始这套书也陆续出版。

由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几点：

（1）无论是哈佛，还是艾略特校长，说他们重视人文通识教育是对的，但这和这套书没有太多必然的联系。反过来说，如果哈佛的校长或教授没有编出这样一套书，也并不代表哈佛就不重视人文通识或古典内容的教育。事实上，耶鲁的校长或教授并没有编出这样一套书，但就对人文通识或古典教育的重视程度来说，耶鲁更甚于哈佛。所以，说这套书“承载了哈佛的魅力，“是哈佛学子如此优秀的基础”，有点过于联想丰富了。直接一点说，这是即将卸任的哈佛校长与商业出版社之间的一次合作，当然，无论对哈佛还是对出版社，这都是一次成功的合作，对出版社尤其如此。

（2）这套书的初衷，本来就不是针对哈佛或已经进入美国其它大学的在校生,哈佛也根本不会把它列入在校生的必修课程，这样的说法也是无稽之谈。

（3）根据《哈佛杂志》（Harvard Magazine）2001年11-12月这一期的一篇回顾性文章（网上可以查得到），《哈佛经典》出版后二十年间，一共卖出三十五万套，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但要说“已经成为西方家庭的必备藏书”就太言过其实了。

这两个网站对《哈佛经典》介绍中还有一些不太准确的说法。这里仅举几例。

例如，一份介绍中提到艾略特校长曾担任“美国国家教育委员会主席”。这里说的这个美国国家教育委员会，应该指的是National Educational Association，一般简称NEA，翻成“全国教育协会”可能更恰当一点。成立于1857年NEA，是美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教育专业工作者的组织，在美国教育的发展中发挥过重大影响，但它今天已经逐渐演变成为一个为教师争取权益的工会组织。艾略特校长在1903年担任该机构的主席。需要说明的是，NEA是完全的非政府机构，，所以把这个艾略特校长做过主席的教育专业组织翻译成“国家教育委员会”显然有很大的误导。

再如，这套书部分作者的中文译名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George Berkeley 一般译作“贝克莱”或“巴克莱”，译成“伯克利”，我不知如何评价了。美国大名鼎鼎的加州大学（伯克利）中的这个“伯克利”确实是以George Berkeley命名的，但今天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名，两者的译法惯例上是有所不同的。这也许不算一个多大的错误，但是，把《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与基础》的作者Rousseau（卢梭）翻译成“罗素”就绝对不应该了。这个“罗素”另有其人，两人的出生时间差了160年，国籍也不一样。

最后要说明的是，这套书收录的文献，都早已失去了版权保护期，即使重新出版它的P. F. Collier and Son出版社，也不再拥有版权。因此，这套书已经进入“公共领域”（public domain），也就是它可以随意复制、传播而无须付费。

我自己收藏有康奈尔、斯坦福、密歇根、弗吉尼亚、多伦多、佛罗里达、杨百翰等大学及波士顿学院、纽约公共图书馆的馆藏影印本的电子版。现在我把它放到了某个云盘的私人空间。哪位有兴趣下载、收藏，请给我留言，我会提供下载链接和密码。不过要提醒的是，由于容量较大，下载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还有就是，所有版本都是英文，包括收录在第44卷的孔子的《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