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元代文人与歌妓交往述论——以夏庭芝《青楼集》为中心

欢迎扫描本文纸刊二维码。

HTML全新上线，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获取。

    夏庭芝的《青楼集》记载了元代文人与歌妓的大量交往事迹，为探讨元代文人与歌妓的交流互动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本文以《青楼集》为中心，考察元代文人与歌妓的互动关系，探讨这种互动关系对歌妓文学修养的影响、对元曲繁荣的推动意义，借此思考元代文人审美趣味的转向，窥见《青楼集》在中国曲学史上的独特价值。

一、元代歌妓群体发展概况

    元代是中国戏曲艺术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歌妓队伍的壮大是元曲繁荣的一个重要因素。《青楼集》详细记录了元代歌妓的生平经历，真实地反映她们的身份特点与社会地位，折射出歌妓这一职业在元代的生存状况与发展背景。元代歌妓的社会地位极为卑下，统治者设置法律门槛区分乐籍诸人与良家子弟，严禁歌妓与良家通婚，歌妓世代从乐的现象颇为普遍；部分歌妓虽被高官显宦纳为侧室，但社会地位没有发生根本改变，随着男性主人的逝去，年轻的歌妓四处飘零，人生结局惨淡。元代的歌妓制度因袭前代而有所新变，其中，“唤官身”制度既给歌妓带来沉重的负担，也促进了歌妓与文人官员的频繁交往。

二、《青楼集》所载元代文人与歌妓的交往

    《青楼集》所录歌妓的交往对象，按照不同的仕宦经历，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上层文官，尤以名公显宦最为突出，另一类是下层胥吏与书会才子。这两类文人由于仕途境况、社会地位与人生遭遇的差异，在审美趣味上相距甚远，与歌妓的交往方式有所区别，对元曲发展所形成的影响颇为不同。

    在《青楼集》中，夏庭芝将更多的目光投注于名公显宦。通过与歌妓的交往，名公显宦直接介入元曲的创作与传播，对元曲的发展作出重要的贡献。首先，名公显宦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与创造元曲的审美风尚，对歌妓的技艺选择具有导向作用。其次，名公显宦多数擅长元曲创作，他们的文学追求与审美旨趣对所交往的歌妓颇具影响。密切的互动关系不仅激发了文人的创作欲望，辅助传播文人的戏曲作品，还有益于提升文人的创作能力。再者，由于异族的统治，这些长期浮沉于官场的名公显宦迫切需要心灵上的慰藉，聪慧的歌妓扮演了“知音”的角色，欣赏他们的文学才能，理解他们的仕途幻想。因此，经由歌妓与名公显宦的交往，发源于民间的曲体逐渐扩散到上层文化圈，成为被上层文化圈共同接受与喜爱的艺术样式。

    除了名公显宦之外，与歌妓交往更为密切的是下层胥吏与书会才人。这一群体的文人更富时代气息，与歌妓之间具有强烈的文化同构感，如同患难与共的精神知己。对浪子文人而言，创作剧曲既是谋生及施展才华的主要方式，更是宣泄不满情绪的重要途径。歌妓杰出的艺术才华与高尚的人格品质激发他们的创作灵感，不幸的人生遭遇又提供了大量的现实素材。对歌妓而言，书会文人提供了优秀的剧本和歌词，使其具备更好的谋身基础，她们在与浪子文人的交往中倾吐心声，在艺术切磋中碰撞思想的火花。譬如连枝秀等歌妓为了摆脱被凌辱的地位，更是选择了入道的方式，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追求人格上的彻底自由，则与浪子文人产生强烈的精神共鸣。

三、《青楼集》所载歌妓的文学修养

    文人与歌妓密切的互动关系，对作为元曲表演者的歌妓而言，最重要的影响在于文学修养的提升。歌妓通过阅读诗书积淀文学素养，与文人展开更丰富而深入的交流互动，在诗文唱酬中接受文人审美趣味的熏染，提升文学创作能力。与文人的互动，既是歌妓艺术表演的源初动力，也是她们提升文化素养的基本途径，更是展现艺术才华的重要渠道。夏庭芝笔下的歌妓多善于文墨，具备出色的文学才能，能够独立创作诗曲，甚至能够即兴创作，创作了一批文学价值较高的曲作，为元曲风格的多样化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从《青楼集》看来，元代歌妓的文学才华最主要地来源于与文人士夫的交往。一方面，为了表演技艺的提升，歌妓主动向文人作家学习，努力丰富自身的文学修养，以更好地理解文人的创作意图，提升戏曲的表演效果。另一方面，长期的交往使歌妓对文人的才学产生倾慕，她们主动向文人趣味靠拢，提升自我的艺术品位。另外，文学素养的提升、即兴创作能力的増强，还利于歌妓在舞台表演中展示深厚的艺术功底，在表演技巧上时时翻新，满足不同观众的观赏需求。

四、《青楼集》的书写姿态

一般认为，《青楼集》完稿于松江沦陷时期，处于这样敏感的历史时期，夏庭芝的书写策略、审美关怀以及隐含在文字背后的感情都很耐人寻味。夏庭芝的《青楼集志》明确指出，所言“青楼”乃是“内而京师，外而郡邑，皆有所谓构栏者”，即戏曲表演场所；所谓歌妓，乃是“辟优萃而隶乐，观者挥金与之”的“女伶”，即戏曲表演者。夏庭芝突破了狎士玩客的视角，将歌妓纳入到文人视野之中加以观照，将其视为人格独立的艺术家，讴歌她们的艺术才华，表达对她们不幸命运的同情和高贵人格的赞扬。

在元明之交的文人夏庭芝看来，最应该留名青史的，并非高官显宦、鸿儒巨贤，而是“贱者末者”的女伶；最能代表元代一朝之盛的，是元曲的繁荣和歌妓的兴盛。在元曲繁荣的背景下，带给夏庭芝“盛世记忆”的歌妓，不只在姿色之秀美，而在于表演技艺之精绝、文学修养之深厚、精神气质之脱俗，堪称文人的心灵知己，这也折射出在新的时代潮流与文化趣尚的影响之下，以夏庭芝为代表的元代文人在思想观念、审美趣味和文化修养上的新转向。

（原载《北京社会科学》2017年第2期，有删减。作者单位：北京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