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摘】延安塬上的“知青扎根树”

　　我是从靳之林先生那里听说那棵树的。九十高龄的靳先生说，我是走不动了，你替我去看看那棵树吧，四十多年了，应该长成一棵大树了。当我来到赵家沟，顺着韩支书的手指向对面山头望去时，那里不是一棵而是一片、一片苍翠的柏树。

　　清明将近，山坡上的残雪早已化尽，湿漉漉的土地上枯草蓬蓬地在风中摇曳，厚厚的腐植层踏上去暄暄的似乎有蓬勃的生命在脚下涌动。老话说“指山跑死马”，看上去不远的一个山头，上下蜿蜒约莫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跟前，但山头四周绝崖陡峭且酸枣刺丛生，几乎无路可走。

　　带路的韩支书和村主任说，这里是一个土寨子，是青化砭战役的旧战场，当年这寨子里还有一排窑洞，打扫战场时牺牲的烈士就停在那窑洞里。顺着他们的指点，还能大致看出寨子的轮廓。踅摸了几处越过一个战壕样的沟渠，才从那酸枣刺的缝隙中钻了上去。

　　靳之林先生近照

　　靳之林先生建国初创作油画《南泥湾》时深深地爱上了延安，他几经周折几乎是和知青同时来到延安插队落户的，虽然年龄比知青大二十多岁，但共同的热情和抱负使他和知青有一种天然的相通，和许多知青成了忘年的生死之交。

　　他每次来延安，几乎都要打听赵家沟的消息，每每讲起赵家沟知青栽植扎根树的故事总是激动不已。他说赵家沟的这拨知青是来的比较迟的，是从第一批插队的知青那里了解了延安的情况后，抱着改变延安落后面貌改变自己人生观的志向结伴而来的，许多都是背着家长偷偷跑出来的。

　　那时候，已经有知青通过招生、招工、病退等各种渠道陆续返城了。为了表示扎根延安的决心，赵家沟的知青专门从北京带来了一棵树苗，培植的土是专门从杨家岭耕种过的地里挖的，浇灌的水也是特意从南泥湾九龙泉取的。栽好树，男同学光着膀子，女同学扎着白羊肚子手巾，一起合影留念。，决心补上劳动大学这一课。靳之林先生说这些知青的言行深深地打动了他，他不仅见证了这每一个环节，而且为他们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靳先生从此担当起了知青和家长之间的义务联络员。为了取得家长的理解和支持，他让每一位知青写一封家书，他则将当时的情景为每一位知青画一幅速写，带着那字与画回到北京一一登门拜访，向家长汇报孩子们的生产生活情况；返回延安时同样是带着家长的礼物和挂牵。

　　他说，第一次往返是春节前，背包里鼓鼓囊囊足足塞了有一百多斤，回到延安大雪封路交通中断，但为了让那些孩子能在春节前拿到来自北京的礼物感受到父母的理解和关爱，他踏雪步行五十里，摸黑走近赵家沟。又惊又喜的孩子们和满头雪花一身寒气的靳先生紧紧拥抱在一起，那情那景靳先生当年有诗为证：

　　大雪纷飞夜，

　　背负家长心；

　　步走青化砭，

　　春节看亲人……

　　树和人，生命里都汲取了黄土地的营养，植树的人像那伸展开的树枝一样自然要去寻找新的生长空间，树以它特有的形象站在这高山之巅，那浸染了烈士鲜血的旧战场，那坍塌了的古寨旧窑成了生命的母土。

　　问起这树为什么是一片而不是一棵，韩支书说他们村先后有四十多位知青来插过队，有北京的也有延安当地的，大家都栽。据有关资料统计从1968年到1975年全国各地共有26724名知识青年来到延安插队落户，他们和当地的农民朋友同凉热共饥寒，摸爬滚打在一起，不仅在劳动生活的实践中锻炼了自己，也为提高当地农民素质和生产水平做出了极大贡献。知青中先后有1395名担任了县社队的领导干部、763名担任了民办教师、6420名担任了赤脚医生、147名担任了生产技术员。在他们的影响下有相当一部分农村青年的命运得到了改变。

　　北京知青在延安，在改变自己的同时，也在改变着农村医疗收生的落后面貌，涌现出一批像孙立哲一样奔走在农村的赤脚医生，为解除群众痛苦、改变农村医疗卫生的落后状况作出重要贡献。

　　一孔旧窑洞，几张旧木桌，知青们办起了“窑洞小学”，极大地方便了儿童入学。到1975年9月，延安地区在校学生达到33.9万人，.1%。

　　按照靳先生的记忆，那棵扎根树当年应该是栽在知青点的窑洞前的，怎么又跑到这山上来了？是那些植树者离开时专门移栽过来的？还是他们走后村子里的老乡给移栽的？这知青林中最先栽的是哪一棵？这些问题比知青年少的村干部都回答不了。

　　当然，这些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的幼苗如今已成材，成了我们生态环境中的一道风景。我只能给靳先生汇报，那棵树长壮了也长高了，也可谓，枝接云海连晓雾，九万里风鹏正举。

　　站在树的地方，对面是赵家沟，鸡鸣、狗吠、人唤，声声入耳，水坝田畴历历在目；你若是还想看远处，往西是宝塔山，往东是天安门，就看你心有多大了。

　　延安人好说，宝塔山连着天安门，我们和北京是亲戚。几辈人了！

　　赵家沟的知青窑

　　站在知青林远望赵家沟

　　　作者简介

　　刘江，延安回乡知青，高级记者，爱好文学创作，散文集《孤独行走》中有“知青往事”一辑，共十三篇。他当过农民，开过大卡车司机，扛过摄像机，后任延安广播电视台党委副书记兼副台长。退休后任延安市文联副主席、延安市广播电视艺术家协会主席。被许多插队到当地的北京知青称为“我们的知心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