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的医学科学研究

现在的医生处于一个充满研究机遇和机会的时代，应该成为医学科学研究的主力军，而不是渐行渐远。

历史上，尤其是西方医学发展史上，医学与自然科学的发展存在紧密的联系，人类医学的发展对科学的发展产生着深刻的影响。迄今为止，人类医学的成功可以说主要是科学的成功，而在可预计的未来，医学的进步必将以科学的进步为主。

在西方，很多科学家的主要职业是医生，但却对科学研究做出了贡献；还有一部分是由医生转为科学家，如微生物学家、免疫学家等。由此可见，在整个科学发展的过程中，医生和科学家本身很难分离。医生，对于科学的发展和疾病的定义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医学科学研究也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从国际医学科学研究来看。以美国为例，美国每年投入在研究上的费用远高于中国，但美国研究人员数量多，各实验室所获得的经费紧张。此外美国医疗体系对医生的压力，让医生离医学研究渐行渐远。

其次，从中国传统医学研究来看。中国医学的传统理念中明显含有一些似是而非和难以理解的问题，其实并不是内容的高深，而是在知识欠缺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含糊处理。当然这与中国缺乏其他科学，使得中国医学长期处于无法以现代方法进行科学研究和推进的状态。

曾经有些人提出中国医学的整体论和个体论，作者认为这一观点是不严谨的。个体化医学是指不同患者的疾病本身应具有个体化诊断和治疗的判断，而目前仅处于浅显的状态，这需要长远的工作才能做到。中国医学和药物学的传统理念，有一部分明显不够严谨，如果用《本草纲目》治疗疾病，很多患者不会被治愈。因为《本草纲目》撰写者将验证的、未验证的、传说的药方都收录到书中，书中的部分内容是需要被验证、发掘的，而不能直接运用。

再次是从我国现代医学发展史来看。我国现代医学由西方引进，过程发展缓慢。以北京协和医学院为例，1915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建立北京协和医学院，建立初期，要求协和医学院要在医疗、教学、研究上三项并进，因此早期的北京协和医学院教学质量非常高，出现了一批很重要的科学成就。如著名医学家陈克恢曾于1920年代初期在北京协和医学院工作，研究中药成分、特别是的功能。这些研究成果也为屠呦呦等科学家后续的工作提供了一定的研究基础。

最后是从中国医生目前医学科学研究来看。中国医生在做研究方面主要遇到两方面问题，一方面是传统药物规范的制约，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医生的研究；另一方面是研究场所的制约，研究需要在实验室进行，如医院不能提供，医生无法投入时间进行医学科学研究。

那么中国的医生在以上情况下，是否应多开展医学科学研究呢？

医生需要多做研究。现在的医生处于一个充满研究机遇的时代，医生作主导开展研究，将会产生很好的研究结果。以遗传学帮助医学研究为例，很多医生认为遗传学只影响遗传性疾病，该理念需立即纠正。因为遗传学目前可以帮助医生对许多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进行研究，研究范围几乎涵盖所有非遗传性疾病。遗传基因组分析并不复杂，如果医院院长支持，使大量的医生加入收集样本的行列，并培训使用基因测序仪器将会获得非常好的研究结果。

此外对于中国新时期的医学科学研究，作者有三方面的建议。

一是希望国家支持医学科学研究。举两个领域的例子来说明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与美国相比，中国的自然科学基金会年度经费，在数学研究、纯物理研究等方面是相同的；在植物科学研究方面，由于中国是农业大国，所以研究经费的投入高于美国。然而，在医学科学研究方面，中国与美国的相差非常大，中国的医学研究经费仅占美国的二三十分之一。在某种意义上，中国并没有医学研究基金。因此，中国的医学研究除需要国家支持外，还需要全国医学研究机构相互支持和影响。

二是将医学科学与其他科学进行交叉合作。如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的乔杰研究组、北京大学谢晓亮研究组、汤富酬研究组共同完成了“利用极体高通量测序结果精确推演出母源基因组信息”的研究成果，并入选2014年度中国科学十大进展。这是典型的医学与其他科学交叉合作的例子。如医生有机会与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等其他科学家进行合作，可以产生很好的研究成果。但是，作者认为这种合作，要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医生能够中做主导研究工作。

三是有条件的医院应建立研究平台，购入研究仪器。如医生无法投入时间做研究，可以委派医学生去做，医生只需掌控研究的整体方向，这样做同时可以影响医学研究生的教育。因此延伸出一系列的问题。如医学的教育如何改革？在美国，医生受人尊重，医学院多是高分学生的竞争。美国医学院的教育哪些是合理的？哪些不合理？哪些我国可以借鉴？哪些不可以借鉴？哪些可以优于美国？这些问题需要去思考。

针对医学的发展，现在的医生是完全可以个体化的，应让医生将医学科学研究做出特色，而不只是将医生作为赚钱工具，因此医学院的课程可以考虑进行一些慎重的改变，包括医学的教育要引入交叉，既保证普遍质量的标准，也具有个性特点。

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处于新常态，这是新中国建国后一个很特殊的发展阶段。在这个新时期，科学的发展将影响医学研究的发展，并最终会影响医学院、医生、患者乃至整个民族的健康。这必将是中国医学界的机遇。

 作者为北京大学终身讲席教授

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

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资深研究员

编辑整理／唐超

（本文根据饶毅教授在中日友好医院“明道讲堂”的演讲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