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一台戏

文：刘艳华

今天我要说的一台戏的主角是妈妈婆婆和我。

那时我刚刚化疗完出院回家，身体很虚弱，妈妈便来伺候我的生活起居。快要到冬天了，婆婆便来我家取暖，因为我家冬天有暖气。老公白天上班，儿子上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白天里，大部分我们三个女人在家。

刚开始，相安无事，其乐融融，因为俩亲家一直相处不错。婆婆血压高、血脂稠，每年都要冲血管。老公给婆婆买好药，由我妈每天骑着三轮车带着婆婆去附近诊所打点滴。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时间在里公园度过，因为公园里有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利于我身体的恢复。

婆婆嘴很泼，喜欢吃肉，特喜欢吃羊肉白菜。婆婆说：“咱明天炒羊肉白菜吧。”我说：“行，不过你出钱买菜，我妈来做。”婆婆笑着说：“行！”每年婆婆的外孙、孙子或其他人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大约几百块。婆婆自己下不了楼，进不了店，她的钱大多经过我的手给花掉。因为婆婆每次让我买东西，我说不要钱，她心里就没把握我能否把东西给她买回来，特别是她要的那些毫无道理、老公强烈反对的药品。

我故意让婆婆出钱买菜也是想让我妈高兴。我把婆婆给的一百块钱给妈，说：“羊肉，叫孩子他爸去买，你去集上多买些白菜、萝卜、大葱来，以后买菜就方便了。”妈骑着三轮车去集上买回一口袋白菜、一口袋萝卜、一捆大葱和其它生活用品。多亏妈身体棒，一样样扛到楼上。妈累得气喘吁吁，毕竟也七十好几的人了。

婆婆打点滴结束了，妈要买的东西也买完了。闲着没事可干，亲家两人的矛盾渐渐显露了。没什么大事，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婆婆吃东西不顾人，妈很看不惯。例如一次吃饺子，妈看我不怎么吃，就拿了几个放在我旁边，婆婆一看她喜欢吃的被拿走了些，就很生气，说了句难听的话，妈生气了。我说：“娘，饺子什么好东西，又不是从前穷的时候，我想吃，我早就自己吃了。”我又对婆婆说：“俺娘拿走又不是跟你争吃的，她是疼闺女，你不也很疼我妈？”

像这类似的小事情时有发生。我大多批评母亲。母亲很不服气，背后对我说：“不是我的错，为啥都是讓我？”我说妈：“第一，她比你老，她糊涂了，你不糊涂呀。第二，我讓她，她会以为咱娘俩欺负她一人，多可怜呀！第三，想想她从前对我和孩子的好，一心一意为家庭付出从无怨言。第四，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他儿子的面子，他儿子对我这么好，惹恼了他，不给我看病可就惨了。”妈听了，认为我说的话句句在理。我又背着妈对婆婆说：“俺娘的脾气是不好，但是洗衣做饭家务活全是她做，剩饭全她一个人吃，还陪你吊水一个星期，这样的亲家哪里找去？把俺娘气走了，是我能伺候你，还是你能伺候我？”婆婆一向喜欢我，无论我说什么婆婆从不还击的。

教书育人是我的专长，我不放过任何一次自我表现的机会,即便与老人在一起。每天的午餐桌上，是我发挥教育者才能的时候。我滔滔不绝地说：“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忍让，家和万事兴吗，不能只看见对方的缺点，还要找找对方的优点，换到对方的位置想想。不要认为自己做的都对，家长里短，哪有谁对谁错？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吃几口饭又说：“你们以前穷，没上过学，现在我给你们补上免费的教育课！还包吃包住，就是不许你们吵嘴！”妈被我逗笑了，婆婆只管吃饭，没听清我罗嗦些什么。无论我在中间怎么调解，两人的关系都不见好转。

我们三室一厅，婆婆和妈同住一室，老公怕有时喝酒影响我休息，暂住儿子的房间。白天因为我监督，婆婆和妈的争吵很少发生，但晚上可就防不胜防了。一次，我发现妈躺下，居然不盖被，一问，妈冷冷地说“不冷”，我明白了。便再拿出一床被各人各人的被窝。后来因为茶水也要生气，婆婆一天三顿不离药，茶水肯定不断，妈晚上有口渴的毛病。一天，婆婆愤愤地说：“渴得真狠，一瓶水都喝干了！”我正一头雾水，老公听见了，生气地一吼：“没有再烧就是了！”婆婆顿时一声不吭。

我赶紧去烧水。一个人老了，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惧怕自己的儿女。原来两个老人晚上经常的争吵老公早已听到，但无可奈何。我的房间离得远，其余两个房间只一墙之隔。他后来才对我说。我只好把两位老人分开，妈住儿子的小房间，老公回到老地方。

一天，我二姐来我家看我身体恢复如何，看到两个老人正嘁嘁喳喳吵个不停。妈说他大女婿脾气好，不像这个很严肃。婆婆听见说他儿子的缺点，便说：“你大女婿好，你去他家呀？”··· ···婆婆的观念是，儿子家就是我的家，亲家走亲戚不应住这么久。二姐一看这情况很生气，说：“她的身体都这样了，你们还一个劲儿地吵，都各人找自己的地方去，让她肃静肃静！”二姐在我住院期间常做我的陪护，亲眼目睹我所受的苦痛，深知我现在的状况多么来之不易。两位老人只看见我阳光的表面，背后的泪水是不会让她们看到的。婆婆是不能离开我家的，因为她怕冷，每年都会在我家度过一个冬天。儿子元旦回来了。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有力气洗衣做饭了。我妈只好离开。三个女人的戏便落下帷幕。

后来，妈去苏州给表妹带孩子，一次打电话说：“天要冷了，把你婆婆接来住吧。”我说：“不让她来，谁让她惹我娘生过气！”妈笑了：“都怪我的脾气不好。” 妈在自我检讨呢。其实婆婆当时已来我家好多天了。过年了，婆婆说：“给你娘多称点肉送去。”这就是“远了香近了殃”吧，一天到晚守在一起，容易产生摩擦。距离能化解人世间的矛盾，时间能冲刷人心间的不快。 

那个冬天关于三个女人的故事 ，我讲给朋友听，朋友听了哈哈大笑，我也狂笑不已。人老如顽童啊！

以后的每个冬天，婆婆依然会来，但“三个女人一台戏”不会重演了，因为我的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再不要劳烦母亲来照顾我了。家里的两个女人唱不了戏， 婆婆整天睡大觉，我仍然去公园看花挖野菜。对了，三个女人唱的戏对婆婆的小脑萎缩会起不小的抑制作用呢。只是委屈了母亲。

对血肉相连的母亲，我会更加孝敬；对年迈的婆婆 ，我会一如既往，让她高兴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