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伯牛：油油倒翻

编者按：镜听术？测字法？灵验哉？

以镜听术卜吉凶，至迟在唐代已经出现。施用镜听术，一般选在除夜，双手捧镜，向灶神诵咒七遍，咒曰：“并先类俪，终逢协吉。”诵毕出门，不拘方向，不拘何人，以听到的第一句话为兆，即以此语占卜未来之事。唐人以镜听为题赋诗的不少，如王建云：“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又如李廓云：“铜片铜片如有灵，愿得照见行人千里形”；略可代表唐代的风气，大皆为闺中少妇藉此卜问远游良人的归期与吉凶。

谨从笔记考察，我们发现，到了清代，运用镜听术的主角，从闺妇变为士子，所卜内容也从何时归来变为能否上榜。最为人所知者，应是《聊斋志异·镜听》中的郑家次媳，以镜听卜问其夫能否考中举人的故事。他如清初黄机，为秀才时玩镜听，窃听一户人家媳妇问婆婆，今天做菜，宰白鸡还是宰黄鸡？婆婆说，宰黄鸡。未来黄机做了大学士，正是俗称的宰相，应了“宰（相）黄鸡（机）”的预言。又如徐乾学三兄弟，同出镜听，其父躲在门外，见三子走近，跳出来说：“恭喜弟兄三鼎甲”，徐氏兄弟一眼看穿这是作弊，不顾而走，随即见到两个醉汉，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痴儿子，你老子的话是不错的”。未来元文中状元，乾学、秉义俱得探花，据说就是应了这句话。

此风流衍至清末不息。同治九年（1870）除夕，镇海人陈聿昌（1825—1884）将应明年会试，而自伤老大，屡战屡败，实在不知今生能否得中，遂“仿镜听术卜之”。其时居乡，家家闭户，不闻人声，走了半里路，才见一户人家有灯光，赶紧跑去听墙角。徐徐，闻人语曰：“油油倒翻”。聿昌一听，喜忧交并。喜的是，“油”字不妨谐为有，那就是下一科有了。忧的是，“倒翻”何解呢，怎么也不像一句好话。

明年春天，揣着一颗患得患失的心，聿昌去了北京。途中，见人就请教这四字的解法，可惜没有能“详其意者”。直到有一夜，通宵不寐，求人不如求己，想出了答案。原来，四字之义，“油油”谓有有，重言之，强调今科必中，“油倒翻”，则谓油字的氵当解作三，而由字倒过来便成甲字，合起来则是三甲。也就是说，今科必中进士，美中不足的是，只能成三甲进士。果然，榜发，赐同进士出身第三甲共录取二百人，聿昌中了第一百四十七名。读多了这类故事，不免有疑。即以清人论，用镜听之术卜问前程，人数必然不少，而近三百年间，载诸小说，中卜者不过寥寥数人，可知此术实在称不上灵验。惟有尽人事，安天命，敬鬼神而远之，或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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