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连营】定州之约

前几天放假，我又回到曾经当兵生活过的河北省定州市。

当我驾车从师部门前驶过，当我漫步在定州开元寺塔前，记忆闸门被打开，曾经的战友们，那形、那神、那情，鲜活地出现在面前，我似乎又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战友们中，小蒙是我接触较多的女战友之一，她对我的影响至今犹存，因为我们有个“定州之约”。

认识小蒙是40多年前的事。我与穆秭、小蒙等战友从全师各部队抽调到宣传创作组，为的是完成《重任在肩》和《灯光闪闪》两部军旅小说集的创作。在创作组清一色的“秃小子”中，小蒙是唯一的女兵，而且是干部。她比我们大几岁，加之她那种开朗、豁达、不拘小节、风风火火的性格，在创作组中俨然成了大姐。由于我们俩都是“北京兵”，自然又多了一层“老乡”情结。

一天，我们几个战友闲时聊天，憧憬未来，小蒙说：“我一定要在30岁前写一本书，写一本反映部队生活的小说集。”说到此时，她挽袖挥手，甩起两条大辫子，瞪起原本就不小的眼睛，那豪情、那自信，溢于言表！

那年我十八九岁，无知者无畏，竟然也信誓旦旦地附和道：“我在30岁前也要写一本书！”

“好，就这么定了。”小蒙高兴地说。

就这样，我和小蒙在一个偶然的地点、偶然的时刻，有了一个偶然的约定。

1975年，我离开部队，，到首钢当工人。两年后，国家恢复了高考，使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经过知识的“恶补”，我以小学学历、23岁“高龄”，通过高考进入医学院学习，毕业后走上了从医的道路。

1992年，我在301医院骨科进修学习。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来约稿的金盾出版社编辑。他问我是否有兴趣写一本有关骨质疏松症防治的医学科普读物。

当时我学习任务繁重，正想推辞掉，突然头脑中鬼使神差地出现了多年前在定州与小蒙的那个约定、那个莫名其妙的约定。

这不是履约的机会吗？我问自己。

于是，我承诺下人生的第一本书，这时距我和小蒙战友的“定州之约”已经过去整整20年。在繁忙的学习和工作之余，我完成了医生职业生涯的第一本书《骨质疏松和骨质增生防治200问》。该书问世至今，又已20多年，其间共印刷14次，总发行数超过18万册。1995年，台湾出版机构购买了版权，在台湾地区发行了竖排繁体字版，开创了同一本科普读物在海峡两岸同时发行的新纪录。

在此后的20年中，我一直以“履约”的心态完成医学科普作品创作，一发而不可收拾，先后出版了17本科普读物。2014年我的科普系列读物获“北京市科学技术奖”三等奖，2015年获“中华医学科技奖医学科普奖”，真是“歪打正着”。当我一次次在书稿校样上签名付印时，都会默默地说：“小蒙战友，我履约了，你呢？”

我离开部队后，马不停蹄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和事业，和小蒙及许多战友失去了联系，后来，听说小蒙调到了解放军某指挥学院工作。因为写作的原因，我经常去金盾出版社办事，那时金盾出版社就在紧靠解放军某指挥学院旁的大厦内。每次走到出版社门口，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向院内多看两眼，期盼能见到小蒙战友。

但是，同是小蒙好友的穆秭彻底粉碎了我的期望。重获联系后，他告诉我，小蒙战友因突发脑溢血已经去世10多年了。作为一个临床医生，我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对于死亡甚至有些“麻木”，但小蒙的去世还是让我震惊不已。

我每次去巴黎，都会去卢浮宫凝望“镇馆之宝”——断臂的维纳斯。当艺术家赋予顽石以生命，当人们盛赞生命之美时，作为医生，我总会感叹，生命其实很脆弱。生命需要热爱，更需要呵护。

从穆秭战友的博文中知道，小蒙被安葬在北京一个“人民公墓”，我推断就是和我工作的医院距离不远的八宝山人民公墓（北京其他“公墓”不冠以“人民”之称）。每当路过八宝山人民公墓门前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向同行的朋友、同事、家人提起：“我的战友小蒙长眠于此，我和她有个约定……”

一天，我驾车路过八宝山人民公墓，老生常谈，又提及与小蒙战友的“定州约定”，坐车的一个同事再也忍不住了，说：“主任，你有强迫症吧？”

我茫然了。

作为医学专家，我当然明白同事的话外之音。强迫症是一种精神异常的表现，理论上讲，是一种精神疾病。其特点是人的精神深处存在某些异常信息，而这种异常信息不同程度控制了人的思想和行为。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永远不能接受阿毛的去世，总是说，“阿毛没有死，阿毛没有死”；而我每当提笔写作，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与小蒙战友的“定州之约”。

2016年，小蒙战友去世的第20个年头。又是一年秋意浓。

我想告诉小蒙战友，我没有忘记“定州之约”，我会认真履行那个约定。我希望多写点宣传防病治病的科普作品，为老百姓的健康出点力。

如果有人觉得我有强迫症，有精神病……我认。

（本文详见2016年第12期《军嫂》杂志）

编辑/何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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