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烈妇行》诗中为救丈夫与老虎搏斗的女子

赵孟頫《烈妇行》诗中为救丈夫与老虎搏斗的女子

陈能雄/文

今年7月23日，有一女游客与丈夫、母亲、儿子到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游玩时，女游客中途下车，突然从背后窜出一头老虎把她拖走，母亲不顾危险下车救女儿，不幸被另一只老虎咬住，导致了一死一伤。这起事件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网友们议论纷纷，对她们的遭遇表示同情。很多人对凶猛的老虎心生恐惧，认为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在老虎面前就是一块肉，甚至有人怀疑武松打虎的真实性。

在中国民间传说中，有多位打虎的英雄好汉，如卞庄刺虎、冯妇搏虎，在小说《水浒传》中有武松打虎，李逵杀虎的故事。这些故事的男主角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很少听到女子与老虎搏斗的故事。最近，我读赵孟頫的诗文，才知道南宋末年北方曾发生了一件“烈妇杀虎救夫”的事情。赵孟頫的诗作《烈妇行》原文如下：

“客车何焞焞，夫挽妇为推。问君将安去？言往枣阳戍。官事有程宿车下，夜半可怜逢猛虎。夫命悬虎口，妇怒发指天。十步之内血相溅，夫难再得虎可前。宁与夫死，毋与虎生。呼儿取刃力与争，虎死夫活心始平。男儿节义有如许，万岁千秋可以事明主，冯妇卞庄安足数。呜呼猛虎逢尚可，甯成甯成奈何汝。”

这首诗讲的是，南宋咸淳六年（公元1270年）即蒙古至元七年冬，此时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已经被蒙古大军占领，南宋朝廷岌岌可危，决定宋蒙命运的襄阳之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邠州有一名军士叫刘平，被派去镇守枣阳，枣阳位于襄阳地区，由此可知刘平此行也是为了参加襄阳大战的。刘平带着妻儿乘车前去，一路上风尘仆仆，饱经风霜。有一天夜里，车子路经沙河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家三口只好宿于车下。

到半夜时分，刘平睡得正酣，草丛中忽来刮起一阵阴风，不知道从何处窜出一只吊睛白额虎，一口咬住了刘平往外拖。丈夫的惨叫声惊醒了妻子胡氏，胡氏看到丈夫生命垂危，面对凶猛的老虎她没有退缩，她怒发直竖，勇敢地追上去，拉住老虎的一只腿，大声呼喝，想以此吓唬老虎。可是，老虎不肯放开到嘴的猎物。此时胡氏管不了许多了，她只知道丈夫是她终身的依靠，宁可与丈夫同死，也不愿苟活，她发疯似地对老虎拳打脚踢。胡氏看着鲜血淋漓、痛苦呻吟的丈夫，焦急万分，她回头看到儿子正在车里大哭，就叫他快点取刀过来。年幼的儿子，在这个危急关头没有害怕，他拿起父亲的飞奔过去，把刀递给母亲。胡氏双手持刀，使出浑身力气对着老虎的臀部、腹部一阵狂刺。胡氏挥舞的刺刀不敢有半点消停，她怕这一停，就再也见不到丈夫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刺了多少刀，胡氏已经满身是血，她累瘫在地，身边的老虎也倒在了血泊当中。丈夫挣扎着爬过来摇醒她，儿子也在边上不住地喊着：“娘亲、娘亲……”胡氏看到丈夫还活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胡氏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平时遇到一只老鼠爬到身上可能都会吓得浑身发抖。而她今天面对猛虎会毫无畏惧，这是她作为一个妻子在危机时刻为了保护丈夫，也是作为一个母亲护子心切，所爆发出的强大威力。这种拼命向前的架势，连猛兽也招架不住，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潜能，一旦惹恼了她，她们的战斗指数也是很强大的。

平妻刺虎救夫，受到了官府的嘉奖，一时广为传颂，即使是驰骋沙场的将士也对她竖起大拇指，胡氏也被人称为“烈妇”。这个故事传到了赵孟頫的耳中，当时他年仅一十七岁，他叹服中原女子的性情如此刚烈，他认为搏虎的冯妇、卞庄也不过如此。赵孟頫联想到了宋朝和蒙古连年征战，宋朝将士浴血沙场，而朝中奸臣和纨绔子弟依旧在西湖上日夜歌舞，不知大厦将倾。赵孟頫对南宋靡弱的世风感到担忧，他觉得南宋军民缺乏一种刚勇尚武的精神。如果宋朝人人都能像胡氏一样有奋不顾身、舍己救人的勇气，那么宋蒙之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赵孟頫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他心中一直有文人士大夫的节气，希望能报效朝廷，为国杀敌。所以，他在《烈妇行》言：“男儿节义有如许，万岁千秋可以事明主。”这句诗与其说是在赞美胡氏，倒不如说是赵孟頫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志向。然而，宋元朝代更迭的历史大潮，岂是几个热血男儿能够逆转的。几年后，南宋灭亡，这让正当风华正茂的赵孟頫心如死灰，他和很多前朝旧臣一样选择在江南隐居。在那几年里，赵孟頫是抱着为前朝守节的思想，元朝政府几次征召他入朝为官，都被他拒绝了。这种清苦的隐逸生活赵孟頫过了将近十年，直到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行台侍御史程钜夫再次向元世祖忽必烈举荐赵孟頫，这次赵孟頫没有拒绝，前往大都开始了仕途生涯。关于赵孟頫的出仕，有人说他是贪图富贵，也有人说当时是元兵威逼利诱他出山的。但不管怎样，赵孟頫的心中始终暗藏着和杀虎的胡氏一样的节义，要不然他在元朝为官时，内心也不会那么痛苦，半生都在出仕和归隐的矛盾思想中纠结。不管后人如何评价，如果赵孟頫不出仕，他的书画影响力也不会那么大。蒙古铁骑用武力征服了汉人，但赵孟頫等人却用优秀的汉文化征服了蒙古人，并使汉文化得以发扬光大。我想这才是他最大的功绩，他用另一种温和的方式让汉文化延续下去！

（本文插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