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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信:从专治网瘾到包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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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网戒中心,已经有些草木皆兵。


当《凤凰周刊》记者来到处于争议漩涡中的网戒中心时,已感到一种紧张气氛。网戒中心占据着四院心理咨询大楼的二三层。一扇铁门将网戒中心与外界分隔开来。记者敲门后,一位20岁左右的“病人”家属,从铁门里探出头来,警惕地问询来意。铁门内,另一位更年长的家长不停催促“先把门关上”。


之后,除了透过铁门看见里面正播放着网戒中心上课、训练内容的小屏幕外,便再也没法直接窥探这个封闭世界的内部了。



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网戒中心一角。


大楼下面的小院子里,晾晒着一些盟友平日穿着的迷彩服和便衣。几位家长正坐在小院的台阶上透气。家长们相信,杨永信的治疗法则是他们孩子回归正途的最后希望。


用电击治疗“网瘾”,七年前便使临沂四院副院长、临沂市网络成瘾戒治中心(简称网戒中心)主任杨永信广为人知。


2016年8月,一篇名为《杨永信,一个恶魔还在逍遥法外》的文章在网络大面积传播。随之,一些曾在网戒中心接受治疗的盟友,开始在微博、贴吧晒出自己的亲身经历。七年之后,杨永信与其舵下的网戒中心再次引发关注。“消沉”了几年的网戒中心,规模不仅未减,反而有扩大之势。


但有家长透露,目前网戒中心已停止收人,具体原因不详。


多年来,杨永信的网戒中心尽管备受争议,但仍能够一直经营下来,除了依靠众多家长的支持,其自身也不断扩大着业务范围。杨叔的“才华”已不再限于治疗“网瘾”,而成为能治各种家庭不睦疑难杂症的杂家。


没有杨叔可不行


“救命稻草”,是大多数家长形容自己“走投无路”时,杨永信充当的角色。他们将自己“爱打游戏”、“有性格缺陷”甚至患有“抑郁症”的孩子,送来这个他们视为“救人的地方”。


“没有这种孩子的家庭,他感受不出来这种痛苦,他都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临沂个体户洪金(化名)谈到外界对杨永信的评价,情绪不自觉地激动起来。据他说,孩子得了很重的“病”,而杨永信这里是他拯救自己孩子最后的希望。


“对家庭不满,对社会不满,对学校不满。周围没有(他)满意的一个人。这个小孩,就是极端的自私,有性格的缺陷。”


洪金说,儿子从小学五年级起,思想就有些问题,曾离家出走多次。这种状态持续到读高中也没改善。“就是跟老师对抗,跟家长对抗,不学习”。之后,儿子当兵,甚至闹过跳楼、,无奈之下,洪金只得将儿子接回了家。


身家还算厚实的洪金,为了让儿子回到正轨,可谓费尽心力。从山东到北京,找了很多心理医生,但也不管用。医生换了一拨又一拨,也看不出什么病来。儿子长大工作后,一次在家里的地下车库,喝药企图,经抢救后,仍不配合治疗。为了防止儿子再次寻短见,治疗的过程中,儿子的手和脚都被用绳子绑在了床上。“你稍微一松手就要跳楼,往那个窗台上跑。”


是否是抑郁症,洪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医生也没看出什么病。


洪金称,因为儿子的特殊性,医院为了不担责任,都希望洪金家能尽快转院。“我们上哪儿转啊”,在咨询了不少医院后,洪金没办法,直到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孩子送进了杨永信的网戒中心,一切才有了改变。



2007至2008年春节,盟友和家长在网戒中心里度过。因为过年期间不用“加圈”“电击”,盟友们满心欢喜地庆祝节日,并感谢杨叔。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秋后算账”,当然,那是后话。


“改变很大、没有这个地方,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个头不大,皮肤黝黑的家长刘钰(化名)也如此说。


出身农民的刘钰在外地打工养家糊口,为了陪孩子来四院“治疗”甚至辞掉了工作。但他觉得值,因为在杨叔这里,儿子真的改变了。


回忆过去的儿子,刘钰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焦虑。20岁左右的孩子,自从沉迷网络游戏以来,整个性格都变了。脾气上来时,不仅在家砸东西,还对父母直呼姓名,“连爸爸妈妈都不叫”。有的时候还直接打骂刘钰。但来到网戒中心后,孩子变得听话了很多,也开始理解父母的不易。


“这里确实是救孩子的地方啊”,刘钰来回重复了几遍,谈到动情处,眼眶含泪,他快速地抬起手擦了擦,努力恢复平静。


家长们从洪金、刘钰这样的个体户、农民,到大学教授、党政干部都包括在内,并且大多对杨永信的评价极高。在他们看来,杨叔(杨永信)模式独一无二,效果立竿见影,有的甚至认为,应该将“杨叔模式”全国推广。


但说到电击,刘钰和另一位家长的前后态度有些自相矛盾。他们先以之前一位记者的亲身体验为例,来证明电击的影响不大,“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厉害”。之后,五分钟不到,又改口否认,称这里已无电击。


洪金则比较坦然。他承认知道电击的存在,但并不认为不妥。他形容入院的孩子“比魔鬼还魔鬼”,使用电击,是必要的手段。“你要不难受,孩子能怕吗?”


他反复强调,医生是治病的,不会故意害孩子,而家长,更是因为疼爱孩子才出此下策。而那些从这里走出去,又在网络发帖攻击这里的人,属于未改变好的一群人。


刘钰打了个比方,同一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有的能考上大学,有的成了国家干部,但同时,也有些坐了牢,还有的被枪毙了。“并不是(同一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优秀的。”


杨叔就在你身边


王俊峰第一次被电,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进了“网戒中心”的13号室。以为自己只是陪同母亲看病,顺便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的他,却被几个工作人员用宽布条绑在了椅子上。针插进了他手背的虎口和手心的大拇指根部,两根针上分别连着四根导线,接着就是通电。

 

当被第一次电击后,王俊峰同其他这里的孩子一样,搬进了“网戒中心”生活,住进了“小室”。“小室”由普通病房改造而成。所有前来治疗的少年和陪同的家长都在此落脚。每个小室按不同大小住着四到六个家庭。小室里陈列简单,一张普通的病床和紧挨着病床的陪护椅,就是属于一个家庭的“病房”。治疗期间,陪同的家长睡在床上,接受治疗的少年则只能在陪护椅上休息。睡陪护椅本身,也是对受治少年的一种惩罚,是“治疗”的一部分。

 

进来不久,王俊峰等少年便很快学会了这里的“新语言”:受治学员被称为“盟友”;记录过失被称为“加圈”;接受电击治疗被称为“承担责任”;向所有人坦露自己的过去叫做“晾晒”,等等,等等。



据2007年被送去治疗的“盟友”透露,每天晨跑后,“盟友”和家长都需要一起背诵网戒中心编撰的一则内容。背诵完毕后,再吃早餐,开始上课。


网戒中心里有着纷繁复杂的规则。在这里,做错了事情,轻则“加圈”,重则直接上报“承担责任”。“加圈”达到一定量,也会被拉去。雷区很多,稍不注意,就犯规了。


据张润(化名)回忆,在这里生活分分秒秒都需要小心翼翼,因为规矩无处不在、防不胜防。在张润进入网戒中心的2008年,后来被广为人知的“86条”还未成型,但规矩已经有七十多条,如果杨叔想到什么新规矩,再往上添。


八年过去了,一些印象深刻的条款,张润仍能脱口而出。“忽悠家长回家,要被电;对家长不尊敬,要被电;太过兴奋,要被电;太过被动,要被电;坐杨叔的椅子要被电;端杨叔的杯子要被电;不小心说出口的消极话语,比如‘我靠’这些,也要被电......”

 

曾有盟友说,在这里待过的人,不是成了傻子,就是成了人精。在电击的威胁下,学会表演,迎合规则,才是网戒中心的生存之道。



下跪,已成为网戒中心里默认的“规矩”、“套路”。


被电,意味着是违反规矩的行为被发现,而这种“发现”,往往是私下里一不留意地被举报的。而相互举报,是网戒中心提倡的精神,就如同杨叔无处不在一样。经常举报他人是改造良好的表现,可以免除被电击的皮肉之苦,而如果明知违规却不举报,则会被“承担连带责任”,接受“治疗”。


惩罚也分有等级,比普通电击更令人恐慌的,是“杨叔专场”。


因为已有相对成熟的模式,平时的电击大多由杨永信团队的其他“点评师”来完成,而他自己,一般不会轻易出手。只有犯了大错误的,比如想逃跑、想出院的盟友,才会被杨永信亲自治疗,俗称“杨叔专场”。


王乐回忆,一般的电击治疗就是一台低频脉冲治疗仪,再厉害点的,最多就是同时使用两台。但若是“专场”,“基本都是四台(低频脉冲治疗仪)起步吧,同时用在一个人身上。”


王乐曾亲眼见识过其他盟友的“专场”。那位“盟友”因作弊被家长举报,家长建议对他做“专场”,被吓坏的他想砸窗户跳楼,这让“杨永信就更生气了”,为这位“盟友”开了专场。


目睹了全程的王乐被吓坏了,“浑身冰凉、发麻”:用了四台仪器,每台仪器连接两根针。分别扎在太阳穴两边、额头、下巴,以及双手的大拇指手心肉垫处和中指靠近指甲缝的指尖处。


被电击的“盟友”一直恐惧地哭,边哭边向杨永信求饶,但杨永信没有反应。那次“专场”持续了两个小时。


治疗完,出门前,所有盟友还得齐声喊,“谢谢杨叔,杨叔辛苦了”,这是规矩。而这样的受苦,还是收费的。


杨叔也需要你们


在网戒中心,杨叔也需要帮手,因为杨叔一个人不可能完成如此艰难的任务。在杨叔之下,是杨叔组建的“点评师”团队;再往下,是“自治”的“同盟班委”和“家长委员会”。在“盟友”中,同盟班委拥有巨大的权威,他们可以给盟友“加圈”,也可以凭关系“保护”某个盟友,而位于最高级别的班长,甚至可以决定谁去做治疗。当然,这一切又都在“家长委员会”的监督下。


权力是明晃晃的。越往上,越安全,除了自我保全,还能掌握他人的“生杀大权”。



很多“盟友”离院前,都会给杨永信及其网戒中心送锦旗。即使他们内心并不认可这里的一切。


曾通过竞选当上班委的吴浩(化名)称,为争取选票,他曾“含沙射影”地表示,如果自己当选,自己的“选民”就不会挨电。


但“班委”的权力还是比较有限。因为作为“班委”是需要有“政绩”的,“你每个星期,必须要抓出一个‘典型’来”。如果做不到,那算班委失职,等待他的,就是电击。在吴浩当班委期间,因为他管辖的范围没有出任何事,交不出“典型”,于是,他自己被电了。


更让“盟友”们痛心的举报,常常来自于父母。


洪金说,在家长圈子里,大家都盼着自家孩子多“被点评”,如果“点评师”天天只点评某一个孩子,家长们是会有意见的,说明没“关照”到自己孩子。所以有的家长会去找孩子的问题,报上去,“我孩子怎么样怎么样,希望“点评师”给我单独搞一个‘专场’。”


改造过程的最后,是“成就的总结”。在诸多报道中,都不难看到泪流满面的“盟友”给杨永信、给家长下跪的场面,这被认为是认识深刻,改造良好的结果。下跪是网戒中心引以为豪的画面,在“盟友”的眼中,只不过是为了混过关的“套路”,并非发自内心。


据王乐介绍,按照“套路”,一般是杨永信先在点评课上点评,之后就某个盟友曾做过的恶劣之事,询问他对错,盟友回答说“不对”后,杨永信又继续追问,“那你是不是应该给妈妈道个歉”,盟友就立刻“领悟”,直接走过去跪下,“跪完了父母,再去跪杨永信,说谢谢杨叔。”大多受访盟友都有下跪的经历。他们的经验是,要立马认错,演得越痛心疾首,杨叔就越欢迎。



记者/王彦入

编辑/李克难  美编/虎妹

新媒体编辑/丰泽

本文节选自《杨永信——从专治网瘾到包治百病》,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6年第32期,总第5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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