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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北京!天上人间还是盛世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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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graphy by Wang Wei 


重 构 “ 人 与 城 ” 的 文 学 想 象


文  |  张莉

*标题为编者后加



“希望在他们头顶掠过,如流星从夜空中陨落。”这是歌德的诗句,也是我对徐则臣小说中那些漂浮在北京的外乡人命运的感受。对于北京城里“特殊”人群的关注使徐则臣脱颖而出,在最初,他也许只是一群人生活的揭秘者,一种生活状态的刻画者。


很快,读者们意识到,作为一个敏感的勤于思考者,徐则臣以他不断的努力完成着属于他个人的写作责任,发挥着属于他个人的写作才华:他的中短篇小说序列揭示着这个时代社会文化中被我们秘而不宣的那部分特质。那是关于过上好日子而不惜穷尽一切手段的生活状态,是关于底层向上层流动的无望的探求。经由这样的人物系列,他的笔下显现出了与老舍那京腔京韵完全迥异、与王朔式京城文化完全不同的文学想象。


那是作为美好愿景的北京,那是作为攀比对象的北京,是作为奋斗目标的北京,是作为各种欲望搅拌器和巨大阴影存在的北京……关于北京的想象、传说,与许多在黑暗中奔跑着的族群一道,构建了徐则臣关于人与城的陌生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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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Pageant Pl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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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欲望搅拌器的北京


北京是徐则臣小说中最常见的地理名词,但意义却不仅限于地缘。这是陌生化的北京,在“站住,站住,我们是警察!”的叫喊声中,我们看到了速度中的北京城:那些卖盗版光盘、卖假发票、伪造各种证件的人群们奔跑着,在北京城的街道上、栏杆处和墙壁上,刻下他们的电话号码,给这个城市贴上陌生而又难堪的标志。


新标志是城市的牛皮癣,自有它存在的土壤。这个城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视身份和证件:身份证、居住证、结婚证、毕业证、律师资格证、研究生毕业证……这是没有证件寸步难行的时代,证件包围并占有我们的生活。证件是身份,是标志,也代表阶层。制假证行业如此让人担惊受怕又如此让人难以割舍,全缘由现代都市身上的浮华的光环。


在外地人眼中,与北京姑娘的结合是令人激动和向往的,那是占有,是征服,是隐密梦想的实现;但,也可能是走上不归之途。《天上人间》中有子午和闻敬在圆明园月光下做爱的片段。年轻身体的交会并不甜蜜。明月有些变形,圆明园阴森森的,整个画面沉痛而有悲剧意味。子午和北京姑娘最终没有能办理结婚证,他因敲诈他人而死于非命。北京困扰着边红旗、周子平和子午们,也一直困扰着徐则臣。他不断书写外地人眼中的北京城,像走进一条幽深的胡同。这样是很容易沉入“拉斯蒂涅”故事套路中去的。《天上人间》之后的徐则臣面临着属于他自己的难题。在将一个特殊群落的生存际遇成功浮现到文学的星空后,写作者的路在哪里?


《小城市》是“把死胡同走活”的尝试。以记者的身份,叙述者书写了他的归乡见闻。几乎所有读者都不能忘记小说中那个“好秀”细节。家乡某公司29岁女副总用“好受!”来表达她与52岁新郎的性经验。“‘好受!’必须把感叹号放在引号里面才能表达她的幸福和惊喜。该副总普通话里夹着浓重的方言,‘受’完全是个‘秀’音。”归乡者脸红了,“他无法接受一个故乡的年轻女人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隐私摆到饭桌上。”


故乡的美好在性话语中一点点远去。《小城市》书写了中国社会最敏感地带的礼崩乐毁。令人感兴趣的是小说对北京的书写,饭桌上人们津津乐道于讨论北京,北京是传说,也是参照。小城市是如此渴望“成为北京”!渴望“成为北京”,意味着渴望赶上时代,意味着“与时俱进”,也渴望“与时髦共在”。


《小城市》是徐则臣思考北京与故乡、城与人关系的转折,他敏锐把握到了作为中国社会发展的最关键部位的小城市的脉博,小城市其实也是整个中国城市化过程中最为重要的地带。小说传达了作为隐喻的北京对小城人们生活方式的巨大冲击力。小城市的发展表明故乡如此主动活跃雄心勃勃,其前进步伐之大以及开放尺度之宽,远甚于一个北京人的想象。这给予归乡者震惊之感。


在北京城的阴影之下,故乡变做异乡,北京成为怪兽。徐则臣以“离开北京写北京”的方式实现了他个人写作的“豁然开朗”,同时也完成了属于他个人的“人与城”的文学想象:作为交叉地带的小城市,早已变成当代中国社会文化冲撞最为激荡的场域与实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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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elviajero.elpai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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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人的“守持”


徐则臣是怎样使他的京漂系列小说更具可信度的?这是一个问题。要知道,北京城里的人,那些伪证制造者和卖光碟者,生活是有污点的。这一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传奇以及传说,会被认为不真实,不被读者从情感上真正接纳。但徐则臣小说从一开始就没有遇到此类小说的通常际遇,他关于制假证者生活的书写并不让人排斥。他成功地使写作者与写作对象和读者一起结成了可贵的“兄弟同盟”。


他的叙事主人公是通情达理者,是有限度的旁观者。他通常是这些造假证或卖光碟者的亲戚或朋友。这样的情节设定一方面可以便于叙事者对故事的讲述,另一方面它会拉近叙述者和叙述对象的距离。叙述人也会参与一部分制假卖假的活动,比如伪造评语,比如帮他们传递信息。“互助”细节支撑了这些关于卖假证者生活的可信度。换句话说,书写“底层”,叙事者没有把自己“摘”出来,或者,在他那里,“底层”是不存在的,某种程度上,我们不都是“底层”?


他恰切平衡了一个作家面对制假证这一行为时的微妙立场。他的小说人物都是小奸小坏,都有着自己的底线。这也意味着徐则臣小说不会出现超英雄人物、超现实人物。人物的生长逻辑和结局是现实的与情理的。不夸大那些人的生存窘迫,正如他也不夸大他们那被损害以及逃遁的生活。


无论和他的叙述对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作家其实也都在忠实地坚守他的写作立场。说到底,那些人是造假者,是欺骗者,职业本身是不光明的。即使是小的罪恶,他依然要让他的人物承受疼痛和惩罚。不能因为土壤不好,恶就可以被原谅。徐则臣小说的很多主人公都会在离幸福之门仅有一步之遥时停止前进的脚步。如《伪证制造者》中的姑夫,当他重新享受到性的高潮时被警察抓获。如《天上人间》中子午在和闻敬领结婚证之前一刻被杀。等等。触摸到幸福的那一瞬间遭遇不幸,但这不是普通的戏剧性,不是无缘无故的不幸,一切都基于他们先前的犯罪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欲望。


清醒、节制、注重现实的逻辑,这使徐则臣的小说避免了浅薄的感伤主义。读者或许可以简单地将他笔下人物结局总结为“道德洁癖”,但我更倾向于理解为作家的“守持”。尽管他可以给予这些人物更为逍遥自在的结局,以图一时之快,但作者还是最终遵从了看起来有点落伍的价值观: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要靠干净的双手挣钱。他企图书写的是这个世道的“常理”,尽管“常理”可能暂时被我们浮华的时代遗忘。


令人赞赏的是,作为写作者,徐则臣不贪求取材广泛而更瞩意精微。他注重写作质量而不贪求数量。他的优势在于将个人的敏感和最根本的诚实结合在一起,具体细微地落实在他的写作对象那里。写作十年,徐则臣的小说创作是与当代文学史上的“底层写作”潮流并行的,但没有交集。他没有一头扎进写作标签里。或许,在他看来,将理论以及理念放陈于清晰明了以及具体生动的事实与人物之前是不允许的,贴上标签迎合某种写作潮流容易引起关注,可是,像他的叙述人一样,他还是愿意回到自己作为书写者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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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Alex Webb ITA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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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的更深处


徐则臣的人物系列在逐渐被读者熟悉。其实他们也是很容易被“打包”或“格式化”的那群人。这些被动接受命运,被人员及公安人员围追堵截的人,他们喑哑,缄默,面无表情地展示伤口、鲜血或者死亡。他们使我们心痛,我们转发他们的图片和故事,气愤并感叹,语气中掺杂同情。我们会在他们的故事之上抒情,以显示自己的善良和悲悯。没有人能进入他们的内心。往往,他们的故事很快被更多的更吸引人眼球的新闻事件刷新。


无论怎样,作家都不能是轻逸的“转发”者。他应该进入他们内心。《轮子是圆的》有锋芒有品质。小说写了一个倒霉的人。这个人一直是被动的,消极的,一直向外部的社会妥协,但最后,他终于以他的方式进行了反抗。 “轮子是圆的”这句话一直贯穿小说始终,它是隐语,也是常理。咸明亮最后对安全带的否认机智而狡猾,他由此变成了活生生的,有情感有主体的人。这也为我们进入人物的内心打开了窗口:那是一个被步步紧逼步步后退者的内心,那内心的纹理有血有肉,那内心的最深处有爱有恨。


当此时,“城与人”在《轮子是圆的》中突然变了模样:北京不再是屹立不动的北京,人也不再只是静态的贴在墙壁上的群体标本。这是被各种人群充斥的北京城,这是生活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人,是动态的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变化的人群。一个被忽视的人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眼睛中有亮光闪过。隐密的、旁人很难觉察的变化被徐则臣捕捉并有效表达。该怎么样看待这些人呢,也许作家没有答案,但这些人的表情他曾经再熟悉不过,他开始意识到生活中有些东西看起来普通,但从不平常。


《轮子是圆的》使读者意识到,生活总能提供给我们丰富的困惑以及难以察觉的情况。不能蔑视任何一颗有温度的心灵,不能对心灵内部那斑驳而精密的纹理视而不见。徐则臣多年来对一个特定群体的凝视、体察与持续书写使我们认识到:小说家对人心的理解有多幽深,“人与城”的世界就会有多精微,多宽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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