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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晕眩的顶点,刚好能看见长生塔 | 郝景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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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晕眩的顶点,刚好能看见长生塔

它是那么洁白炫目,房檐翘角向八个方向延伸,

勾动人的心弦

它生长的速度很慢,但徐妈恍然觉得自己能

听见它生长的声音



长 生 塔

文 | 郝景芳

选自《花城》2017年第2期




郝景芳

小说作者




2006年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2013年博士毕业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曾出版长篇小说《流浪苍穹》、《生于一九八四》,短篇小说集《去远方》、《孤独深处》,散文集《时光里的欧洲》等。




,四周静下来,徐妈好长时间都没喘匀气。她半晌没有反应,直到车子彻底消失了,才突然松了一口气坐到石墩上。

她略微松了口气,却仍然不敢全然放松。稍微喘气喘得均匀了,就迅速爬起来,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土,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收拾地上散落的货物。儿子原本愣在当地,看到母亲开始动了,也如梦初醒,低头开始拾捡,将没有破掉的薯片、饼干和香米饼装进箱子,然后双手揪着箱子的两边往小卖部里抬。有两个亲戚过来帮忙了,三五个小孩子偷偷摸摸在一旁捡巧克力威化,捡两块就跑,徐妈只作没看见。徐妈看着儿子的脸,心里有点对不起儿子。她犹豫要不要告诉儿子,抿了抿嘴。

中午回家吃饭,两个人都没说话。不知为什么,谁都有点丧气,没有满意的心情。

当日傍晚,徐中乘车回学校了。他出村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叮嘱母亲一切小心。他说他要回学校借一些钱,争取打点来拆房子的人。徐妈一边阻止,一边默许。

又过了一日,徐妈趁政府没有再来人,来到院子北面的两排小隔间收房租。这两排屋子是他们去年建起来的,用了一部分自家宅基地的地,一部分宅基地外的空地。徐家在村边,刚好靠着路边。这排建起的房子也是不让建的,自成一个窄院,有单独入口,分成八间。

徐妈推开窄院门,房子里的人刚刚起床,小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大人的漱口声上下起伏。这些多是在附近打工的外地人,村子紧靠长生寺新区,沿小路骑车过去只要十分钟,长生寺扩建之后大规模招收了很多做卫生、做服务的外地人,多半是省内其他地方打工的,看村子离得近,就过来寻一个住处。这房子建得早,比村里其他人都有眼光。徐妈自从长生寺开始扩建那一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她盖房子花了十万,收拾得很干净,收的房租不高,一间屋一百五到两百块,因此基本上都租出去了。

她来收房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最近几个月,每次来收房租都以为是最后一次,岂料下一个月却又回来了。她不知道房客是不是欢迎她,从一方面讲,房客不会喜欢房东,但从另一方面讲,她还能来收房租,说明这房子还没拆,他们还有地方住。这部分建筑其实也属于违建,若真被追究,不仅她的投资收不回来,房客们也没有这么便宜的地方住。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是同仇敌忾的。

仍然是清早,房客们多半没有注意到她,只有门口的一对小夫妻看见了,点头招呼道:“徐妈!”

徐妈点点头,说:“我又来扮恶人了——”

年轻妻子尽量笑了一下,回身回屋拿了两百块钱出来,递给徐妈道:“应该的。”

“徐妈,”隔壁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探出头来,搔着脑袋说,“这次能不能宽限一下?我们这个月工资拖欠了,一旦发了我就给你补上。”

“好说,好说。”徐妈说。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叫所有房客道:“各位,我有句话说。”

嗓音很清亮。里面几间屋的房客也注意到徐妈的到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凑拢过来。房客多半都很年轻,二十岁上下,甚至更年轻。单身为主,也有一两对成家的,个别有小孩。徐妈看着他们的脸,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些孩子们和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仿佛就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儿子不念书了,也就在外面做个服务员,租住在某个类似的平房里,跟他们相似。这些孩子们还没有很多烦心的事,他们只能盼望涨工资、涨工资、涨工资,除此之外生活就是单纯的。他们穷,但不用操心。她的心里矛盾,一方面觉得这样简单也是幸福的,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儿子以后也这样。儿子已然太单纯了,这不是好事。她希望儿子能多见见世面,学点儿人情世故,将来才能出人头地。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望子成龙的梦想越来越远,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不愿放弃希望。她环视着这些孩子既纳闷又茫然的脸,忽然有了一种英雄般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在为他们抵抗,也为自己的儿子抵抗。

“今儿我过来,心里怪不好受的,”她说,“我也不知道这片房子还能不能存着了。上次也跟你们说了,这回修路就从这村东边过,紧靠着咱这房子,所以县里来人让拆房子。上次我不是说还得打听打听吗,这回打听了,没什么变动的可能性,只能挨一天算一天了。”

房客们都很安静。

徐妈又说:“阿姨我也不会多占你们的便宜。咱最近的房租按月收,但是到时候按天算,要是万一过两天就拆了,多收的钱阿姨还给你们。”房客不由得发出瑟瑟议论和赞叹之声。“而且你们放心,”徐妈接着说,“阿姨能抗一天就抗一天,不会把你们轰出去的,咱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阿姨在,就不会让他们轰人。不过你们可也得帮着点阿姨。”

“阿姨你放心!”年轻人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种声音,像给她力量的海洋。

从后院出来,徐妈将刚刚收到的一千多块钱揣进怀里。

她一个人来到农村信用社。在大厅遇到了二叔和对门老赵家的。她寒暄了好一阵子,钱一直紧紧地揣在内兜里,没露出边角。等到没人了,才把钱拿出来,拿到柜台存进去。她让柜员给她查查折里有多少余额,她四下里看着,又用余光注意信用社入口,声音压得很低。

“十七万八千四百二十四块六。”柜员说。

“哦,好,知道了。”徐妈像怕人听见一样小声说,可是周围并没有人。

吃午饭的时候,她低头看着盘子,一筷子一筷子不停夹着雪菜,把米饭往嘴里扒。对面是一脸阴沉的徐爸,也一言不发地吃。一盘子雪菜肉末,半盘子昨天剩的冷掉的切片火腿,放在四脚方凳上,垫一张报纸,嘴里的味道和这左右摇晃的凳子一样寒碜。徐妈食之无味,又想怪罪徐爸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做点好吃的。话到嘴边,又随着米饭扒拉到肚子里。算了,她对自己说,谁也指不上,只能指着自己。

“我下午还去一趟县里。”徐妈冷冰冰地说,她的声音很低,很淡,似乎只是评论菜,不想引人注意似的。

徐爸却撂下筷子。“怎么又去?”他瞪起眼睛。

“不去能解决问题吗?”徐妈还是不抬眼。

“你去了,能解决吗?”

徐妈咽了口菜。“算了,不跟你说。”

“我跟你说了几回了。你就省省吧,别给咱找这么多事儿了行吗?算我求求你。你说,万一人家把你抓进去关几天,这家里可怎么办?你说啊。”

徐妈只吃不理。

徐爸又说:“咱成了一回够可以的了。你当是回回能成啊?万一这次惹了人家……”

徐妈把筷子一撂,站起身来:“你还记得你上回怎么说的吗?‘成了一回’?你也不想想是怎么成的。没让你跑是怕你脚不好再伤着,我够可以的吧?你不好好支持,还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你说要不是我,咱能有——”

她突然顿住了,不说了,赌气似的把手机、钱包、文件袋子和其他随身用品一样样用力地扔到包里,搭在肩上,大踏步踏出门去。她的心里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固执和愤怒的冷静。走得太急,门外的阳光照得她一阵晕眩。

在阳光晕眩的顶点,刚好能看见长生塔。它是那么洁白炫目,房檐翘角向八个方向延伸,勾动人的心弦。它生长的速度很慢,但徐妈恍然觉得自己能听见它生长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儿子说的,“我要从塔上跳下来”,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儿子像一只鸟儿从塔顶坠落的画面,脆弱细长的身子在空中盘旋。阳光越发晕眩。她吓得一激灵。

……

【选读完,全文刊载于《花城》2017年第2期】

图 | 徐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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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2期《花城》目录







中篇小说

空山草马 / 葛水平 

长生塔  / 郝景芳 

威风锣鼓  / 邓宏顺 


短篇小说

父亲的长生天  / 侯磊 

看病  / 晓苏 

客厅的黑暗  / 李唐 


花城关注 栏目主持人:何平

  • 西门旅社 / 段爱松

    访谈:有自己独到的异域之境,就应该写出不一样的小说 / 何平 段爱松

  • 白塔 / 三三 

    访谈:“好奇心让我不愿意轻易对事物下结论”/ 何平 三三 

  • 《山魈考》残编(节选)/ 黎幺

    访谈:“而我们是自弃于时代的”/ 何平 黎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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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谈:历史的幽灵一闪而过 / 何平 闻人悦阅 

本期点评:异境,或者文学的逃逸术/何平 


诗歌

诗人的墓园(组诗) / 宋晓杰

深夜的灯光(组诗) / 潘漠子


散文随笔

十六号会面室 / 黎紫书

龙生龙  / 汉家 


蓝色东欧

温柔的野蛮人(节选)/【捷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彭小航 译 


思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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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视角

火之灼灼,水之泱泱 / 谢凌洁 


特约:新媒介文艺前沿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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