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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古桥说,我是岗洼人/纪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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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岗洼人,我叫岗洼桥,家住北京西南郊。

雄姿威武的我身长十五丈,五孔拱券桥,望柱接云板,金边檐天翘,柱顶仰莲纹,石鼓抱身腰,斑驳花岗岩,古朴更苍老。

我出生于雍正三年即1725年,名唤通济,是静默寺长老为方便商旅,靠化缘在永定河支流黄管河上孕育出了我,今天已是将近三百岁高龄了。后生们不知我来历,因我家居南岗洼,就有了岗洼新名字。说起岗洼村,知道的人有限,但说起《岳飞传》知道的定然不少。《岳飞传》里有一个“王佐断臂”的故事,讲的是岳飞手下大将王佐,自断手臂,诈降金国,最后说反双枪陆文龙,使其弃暗投明,大败金兀术的史诗故事。那个悲壮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这里。我虽生不逢时,没有赶上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但坎坷一生,经历的悲壮也着实不少。

记得第一次遭难是我十二岁那年。1737年一场滔天洪水冲出山峡,黄管河上滔天浊浪裹携着大量泥沙咆哮着向我冲来,我的护身符名叫蚣蝮,乃是龙生九子的老六,本来是具吞江吐雨神功的镇水瑞兽,但真到了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时候也傻了眼,我当时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瞬间,蚣蝮与我一起被洪水吞没,我眼前一片漆黑,被埋没在了三米深的泥沙之下,长期缺氧让我变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被唤醒都伴有传奇故事,睡美人是因为得了的王子的深情之吻而苏醒过来的,我的再见天日可没有这么浪漫,而且还是极度痛苦。那是在1990年底,北京修建第一条高速公路——京石,也就是今天的京港澳高速。一台高速旋转的钻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肚子上,一阵钻心的剧痛,让我从240多年的深度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祸兮福所倚,虽然肚子上多了个窟窿,但为保护我,高速设计改图绕道,对我原地保护,我不仅是重获新生,而且还成为了岗洼享受重点文物津贴待遇的五保户。

时隔二百年沧海桑田,旧貌换新颜啊!此时岗洼早已不是当初萎蒿遍地的穷乡僻壤,而是工厂林立、桥梁纵横的一派勃勃生机的新农村。我的乡亲们也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眼前美景不仅让我大开眼界,天翻地覆的变化更是令我感慨万千啊!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没想到没过多久,又一场塌天大灾再次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那是2012年7月21日,一场百年不遇特大暴雨从天而降。新闻中降雨总量、局部雨强、面积之广、强降时长、地面径流、河流洪峰等几项指标,用了好几个历史罕见。我们南岗洼村地势低、周边汇集的水量来势凶猛,瞬间变成了水乡泽国。最为可怕的是我眼前的高速护坡轰然垮塌,高速路上正在行驶的汽车被冲得翻滚乱撞、许多小轿车骤然间就沉没不见,大型公共汽车也变成了失舵舢板,摇晃漂泊在浊浪之中。漆黑的夜里,风狂雨骤,惊慌失措、惊恐万状的人们尖叫、哭喊响成一片,拼命砸开车窗,会水的泅渡逃生,不会水的只能紧紧攀抓着所能抓住的一切随波逐流。大灾中最早投入与死神赛跑遭遇战的就是我的乡亲们,水性好的乡亲奋不顾身跳进水中,游向那将要沉入水中的人,不会水的乡亲顶着暴雨在“新水库”边抛掷漂浮物、打手电、拉扯落水者,求生的本能,很快将劫难中的人集中到了公交车顶、铁路护网、路灯杆、树杈几处露出水面、随时可能倾覆的孤岛上……

第一个被救出的是个9岁男孩,雉嫩的手在铁路护网上勒出了血,瘦弱的胳膊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量,眼看将要掉进六米深的混浊泥水当中时,村干部罗水有力的臂膀及时抱住了他,他死里逃生。

村北再生水厂工地,100多名工人,自愿组成援军投入了战斗,蓝天抢险队赶到了,他们带来了两只冲锋舟,几位乡亲立即跳上冲锋舟,几位落水者成为了爬上“诺亚方舟”的幸运儿。这是怎样一个岗洼人的不眠之夜啊!这是一群我怎样的老乡啊!他们都是些默默无闻的普通农民,都是一些从未发过豪言壮语的左邻右舍,但在这个暴风雨的夜里,在面对数百陌生人生死的危急关头,他们毫不犹豫、义无反顾,跳进激流,与死神赛跑。假若在平日,你在路上遇到他们,你可能会因为他们的衣着不入时,而忽视、轻视他们,甚至于可能会嘲笑他们。但是,今天他们却创造了一个震惊世界的奇迹!

22日凌晨4点24分,有82名被困车顶的乘客死里逃生,有170多人被从铁路桥墩、梁、护网上救下,有20多人被从树杈路灯杆上搭救下来。这可不是一组枯燥的数字,哪可是300多鲜活的生命,被我的父老乡亲及许多素不相识的人,以英雄气概、大义凛然的悲壮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据事后通报,此次水灾,北京共有79人失去生命,而在公认最大重灾区的南岗洼,。谁都承认,如果没有岗洼乡亲以命换命的抢救,这个数字肯定会增加,而且会增加许多、许多!

我是岗洼人,因为岗洼人有王佐断臂的精神传统,舍己救人,并不是他们优秀品质的全部,接下来乡亲们又上演了一曲气壮山河的新版丢卒保车《龙江颂》。

京港澳高速上突然出现的这座“水库”,彻底瘫痪了北京公路铁路交通大动脉。造成的灾难是多维度、全方位、全局性的。每天经济数十亿元损失只是显性的,而首都形象、社会稳定、国际影响及数千万人的民生等诸多次生及隐性损失,简直是天文数字,根本无法量化。尽快抢通京港澳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一个中小型水库的水量向何处去?京剧《龙江颂》“丢卒保车”那一幕在南岗洼上演了。

龙江村牺牲了三千亩高产田,换来了后山九万亩抗旱夺丰收,而俺岗洼这个“小村卒子”要换来了整个首都北京抗洪救灾的胜利这个“超级大车”。个中意义又岂是小巫见大巫可比。

救灾十万火急,村民向高处撤离,岗洼村变成泄洪、滞洪区。数十台大功率水泵,口吐黄龙,吼叫着再次向岗洼扑来。

没有时间进行撤离动员,没有时间考虑人员安置、没有时间转移财产,更没有时间谈判协商灾害补偿问题,有的只是富足家庭变成一无所有的难民,有的只是耽误一刻就会被洪水吞没。我的乡亲们,没有一位犹豫、没有一声怨言,顶雨淌水、扶老携幼,抛弃家财,抬腿就走。40多家企业机器设备,200多个家庭几十年积累的血汗财产,瞬间被龙王爷“收缴”……站在高坡上的乡亲们流着眼泪,看着家园触目惊心终身难忘的惨状。上千头即将出栏的猪与村民的家具、衣被、农作物、垃圾在一起碰撞、激荡、漂浮。

村东崔婶一家墙上有两条黄色水痕线,一条在不到1米1左右的地方,另一条位于1米6的地方,第一条是南岗洼未成为泄洪、滞洪区的淹没水位线,而崔家院落与邻居们一样,有一道高达1米2的堤坝式门台阶,这是地势低洼岗洼村标配。而第二条水痕线则是岗洼成为泄洪、滞洪区的淹没线。虽说这第二条线只比第一条高出半米,确将崔家大到汽车、小到电器全部彻底毁灭,而刚刚盖起来的新房也瞬间变成了危房------要知道,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50厘米从尺度上不算多、不算高,但若是放在此时、此刻、此地、此事,它可是超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高度,是公与私难以跨越的距离。因为它代表着岗洼人公而忘私、顾全大局的崇高觉悟,它代表着岗洼人王佐断臂的伟大精神境界!

多好的邻居啊!为了打通京港澳、为了首都人民、为了国家利益,他们毅然决然毫不犹豫的跨越了这50厘米,他们为洪水打开了方便之门,而让自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灾民。没有埋怨、没有后悔、没有提出任何条件,这样的50厘米应该是多少人无法启及的,是令多少人敬佩赞叹的,当然也是令利欲熏心者无法理解难以置信的。但它就真实的发生在我的面前,发生在亿万人面前,发生在我的南岗洼乡亲们那里。

24日上午11点50分,京港澳高速公路中断了65小时后,“高速水库”消失,公路铁路全线贯通。

历史应该铭记,我这些浑身泥浆的乡亲们,一群平凡的京郊农民,他们创造了人间奇迹,筑起了时代丰碑!当然,也掀去了我身上半米厚的淤泥,将我与蚣蝮再次从灭顶之灾中拯救出来。

我是英雄的岗洼人,我为自己是这座英雄村庄的一员而倍感骄傲和自豪!

作 者 简 介


纪晓辉,微名“纪源”,北京人,1963年出生,北京交通管理部门工作。原“中国文物学会会馆专业委员会”会员、第三届理事会理事,“中国‘野人’考察研究会”会员,曾受聘担任北京大学等机构举办的“全国首届二十年会馆文化突出贡献人物评选”监察委员。现为《中国会馆》采编部主任、电视新闻评论员。三年来,在多种报刊传媒发表各类文章、诗词、评论、论文等约50万字。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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