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子女的最高境界是“不爱”

我一直想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家长》，讨论家长在孩子成长中扮演的角色。虽然爱是所有家长共性，但是如何爱，如何表达爱，真的是千差万别。其实对于很多的优秀孩子来说，家长爱的高境界是“不爱”。忍着不去纠正，不去批评，不去插手，不去安排，不去决策，甚至不去建议。于孩子，过于简单的纠正和好心的教导都可能扼杀了他们的判断能力、思考力和自我认知力。

没有原则的爱不是爱

20多年前，我曾在美国匹兹堡的一家中餐馆中看到这样的趣事：一个小男孩哭闹不停，就是吵着要“幸运元宝饼干”(这种扭成元宝模样的饼干在中餐馆很常见，通常内藏一张幸运纸条，上面写着吉祥或是祝福的话)。一位正在这里打工的留学生得知孩子哭闹是为了想要饭后才提供的幸运饼干，出于好心，她急忙端上一小蝶。不料，孩子的父亲却不悦地说道：“饼干平时是饭后才上的吧?请你先拿回去，让他继续哭吧 。”无法讲原则，在中国幼儿教育当中很普遍。

在往返中美的飞机上，也常常会遇到这样的华裔孩子：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是飞机气压或其他生活环境指标的变化，他们在大人的怀里会不停地哭闹，大人在机舱内不停地走动，安慰着孩子。我几次见到同样幼小的白人孩子在一个篮子里，感受到不适应，顶多委屈几下，家长不理睬也就傻呼呼地认了。过度没有意义地呵护孩子的行为在国内非常普遍，这些行为使很多孩子以哭闹为武器对家长予取予求，胃肠混乱，不喂不知道吃饭。结果，一哭一闹就有好处的孩子会以为哭和闹是获得利益的最佳手 段。甚至，很多成年人也会用闹来获取利益，他们不知道何为理性沟通。

坚韧地看着儿子犯错误

当家长们对孩子爱得淋漓尽致，无所适从的时候，有没有人停下来试试“不爱”的效果?我在自己的儿子吉米身上就试用过，且屡试不爽。

吉米1987年生于中国，与许多同龄的中国孩子一样，他在独生子女政策时期出生，没有兄弟姐妹。90年代初，他来到美国生活，小学时就被选入纽约市小学优才培养计划(Gifted Program)，在那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刚上初中，他得到了非营利组织prep-for-prep的无私帮助，训练他的阅读和思维能力，使得他在八年级顺利被美国著名的私立男子学校Collegiate School录取。在那里，他得到的不仅仅是学术能力的提升，更多的是通过大量阅读和课外活动培养普世的价值观、人生观及领导力。2004年高中毕业后，吉米顺利得到了哈佛大学的青睐。很多人说我把吉米教育得很成功，总是询问我秘诀，其实没什么，我们只是多年注重锻炼他的独立认知、独立思考和独立行为能力，以上三点始终是我们家庭教育中的主旋律。

吉米的妈妈从小就坚持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很小的时候，跌痛了，吉米就自己爬起来，哭几声，看没人理睬也就结束了，我们从不去刻意纠正他的认知。他从小学开始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办，买什么鞋、衣、帽、玩具，我们只给出预算，剩下的让他自己负责决定。我和他妈妈发现，把责任留给他，他反而很谨慎地去做决定。一次，我发现吉米将一辆新买的高档自行车锁在楼下路旁的护栏上。我告诉吉米，可能会有丢失的危险。吉米却不以为然，我也只好提心吊胆地等待和期盼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结果，三天后，我下班回到家，在楼下没看到自行车，还以为是吉米听从了劝告将自行车拿进楼里，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表扬吉米，吉米妈妈就告诉我自行车被盗了。虽然我的话应验了，但是吉米依旧很不服气，觉得这只是“偶然”。这次丢车事件过后，很多年吉米都不爱提及自行车，甚至也不再买自行车，直到十几年之后，他在华尔街上班，才又买了一辆运动自行车。孩子毕竟是孩子，父母有时候最需要做的是坚韧地接受他错误的决定。

我只做你成长的守望者

刻意给孩子犯错误的机会，可能很多家长很难做到。期待孩子可以走捷径，可以超越别人，可以提前卡位，占领一个社会位置，平稳地生活。但平稳终究是暂时的，不持久的，唯有勇敢地面对生活，挑战生活，乐观地享受生命的各种酸甜苦辣咸的经历才是永恒的主题。虎妈(美国耶鲁大学华裔教授蔡美儿，《虎妈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作者)的教育和呵护也许有它的正当性，但是，很多国内的虎妈的确有拔苗助长和找捷径之嫌。保持孩子的好奇心，甚至保留他犯错误的机会，远比让他考出什么成绩、进入什么大学、赚多少钱更重要。

虽然吉米已经是成年人了，无论是在哈佛、华尔街、哥大商学院、麦肯锡、个人生活、还是社会公益，他的表现都让认识他的人给予了认可。但我依然只是想守望着他，不去干预他的独立判断。记得三岁的吉米当年和我们一起到纽约下城，排队乘船去参观自由女神像时，他问过一些很可爱的问题。当天人很多，吉米不停地问妈妈去哪儿，妈妈指着远处的铜像说去看那个自由女神像，吉米看到自由女神像后笑着说：“原来大人也爱吃冰激凌!你看她不是举着一个冰激凌，招呼我们去吃吗?”那时吉米的世界里还没有火把的概念，就是一个蛋挞冰激凌。于是，那一天我们全家开开心心地去看了“蛋挞冰激凌铜像”。

吉米成人后的特点是具有较强的独立思考能力，较为完整独立的人格，较为成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今天看来，我们小心翼翼地呵护孩子的自我认知过程，不走捷径、不去剥夺他的成长经历是对的。作为父母，能够欲言又止，压下自己的批评、观点、意见、建议或是好奇，真的不容易。无数次，我都是话到嘴边，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不满，但是，最后一刻，我只是提出询问，让吉米自己思考和决定。

我的这种意志力如此之强大与我火爆的东北脾气完全不符，但是，我做到了。如果说是什么让我能够抑制住，坚持给吉米一定的自我成长空间，那无疑是任何一位做父亲都具有的爱。孩子在父母的庇护下，可以不犯错误，但那只是延迟孩子犯错误的时间和学习提高的机会。任何一位做父亲的爱都很伟大，我不该说三道四，但是，作为一位教育工作者和父亲，我想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说：“爱是天性，但有时不爱恰恰是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