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造挑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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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张芷语

在我的腰伤第四次复发之前，我一直是个人定胜天主义者，我不相信身体的极限，我相信一切都是可以挑战的。

我在床上躺着等待起来的日子里，我拄着拐棍像个老人那样走路的时候，医生嘱咐我：可能这辈子负重都不能超过30斤了，要放弃之前一切我爱的运动，比如举哑铃，比如深蹲，爬山，不能跑，少走，不能久坐，最好躺着。

我发现，这不但改变了我的身体，也改变了我的习惯方式，改变了我的思考，我对人生的看法也变了。我相信，病可以改变人。

我原来是不写东西的，我之前差不多写了十年，快写吐了，现在又开始写，还只是开始，我安排好我的未来，要写。

我还没有把写作当做谋生的手段，我只是介入一种文字游戏，通过文字，磨自己的刀。

我不再等待变化，社会的变化应交由社会去完成，我做我自己能做的，先把思考和观察写出来。

可以这样说，这些年来我在休息。我强调休息有两个层面，从字面解释一下。

休，人依木为休，人从森林里下到草原，然后在河谷和海边建立城市，人消耗自然的一切，人组织社会，国家，村落和一切把这些连接在一起的桥梁，道路，铁路，机场，人在建立自己的丛林社会，建立自己的丛林规则。这些规则脱胎于森林，比如它有赤裸裸的等级和掠夺，比如它有领地和势力范围。我们花费千万巨资在北京的水泥块里找到安身立业的房子，然后自愿成为奔命的野兽。人最终还是要回到森林，回到土地母亲的怀抱，那里有最原始的力量源泉。因此，我认为，真正的休息包含一场伟大壮阔的乡村运动，人会回到原来来的地方去生存，至少，在城市聚集不是唯一选择。

休息的第二层含义是息，息是自心。我们所谓的自己来自于无数外在的概念构成的一个复合体，你被几十年的教育不断的塑造成现在的我，这个我不断变化，像一个肿瘤日渐扩大，直到自身能力不足供养而崩塌。你被要求做一个顺民，或者一个暴君，你被要求按规则办事，做事要圆滑，你不能拒绝朋友，你也很难摆脱各种社会关系，这个我是不自由的，是有责任的，是有无数要完成的使命和工作的。

不是有时，而是总是你以为你必须有钱，因为钱可以买到一切。不是有时，而是总是你以为活得长久才是幸福，你以为人生要有爱情，婚姻，孩子，家庭，你以为你必须有个强大的国家。其实作为一只蚂蚁，无论你在多高的树上筑巢，也不会助长你的幸福，或者，避免风雨的摧折。

当我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被各种假设如此就会幸福的概念虚构的时候，我感到空虚。因为浩大的空虚，我开始思考我的意义。尽管，在绝大多数时候，我发现，我很难和过去说再见，但我已经开始厌弃自己的过去，我开始把伟大和渺小等同起来，我开始，更加喜欢仰望星空的奥秘。当一个人如此想的时候，他即便不是找到了出路，也至少，他知道了所有一切可见的道路都是死路。

终极的休息是思考，是观察，是了知过往和未来的起伏，当我如此偶尔做到这一点，我在休息。（李大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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