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美不美好是次要的,有一段关系是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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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丹

刘丹

中国心理学会首批注册督导师。清华大学心理发展指导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心理学系临床心理学博士毕业。德中心理治疗研究院副主席。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家庭治疗学组副主席。

伴侣常常是替罪羊

王珲： 《必要的丧失》中有一章讲到婚姻里必然包含着爱与恨，这个观点非常吸引我。它指出：如果你独自一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是在婚姻里，仅是那个人的存在，都会让你感到万般厌恶和愤怒，而这是婚姻里必然会有的部分。它跟你在恋爱的时候——特别是少女恋爱时候的爱、浪漫、幻想很不同。所以，丧失、残缺，那种无法让你觉得梦想和现实是一致的现实性，作者把这个真相都说出来了。

●《必要的丧失》

刘丹：是。我想起葛优演的电影，半夜打游戏，影响到身边的伴侣……我的朋友家也有类似的场景，他的床一分为二拉了个帘子。两人住在一张床上，当一个人看书或者打游戏时，另一个人就可以把帘子放下来，在一边休息。

恨，就是在婚姻里边，那人跟你的步调不一致、品位不一致、节奏不一致，好像你一定要妥协、放弃一些东西。让你很心痛。

很多夫妻也因此变成怨偶。当你在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你憧憬着，一对可人儿在一起琴瑟鹤鸣，可是真的生活里会发生很多事情，例如，你要委屈自己，要咬牙切齿地去忍受。可是我觉得，那个怨偶——你的另一半，其实有点冤枉。因为我们为生活妥协了很多，却并不觉察；当我们跟另外一个人很近的时候，对我们的丧失，才那么容易觉察到。因为他在你身边，你可以向他归因。冬天的时候不能去大河、大海里游泳，我们不怪任何人，因为那是老天爷的安排，你就接受了。但如果有一个人说，你不能现在去游泳，会感冒的，你就觉得那个人成了妨碍。

从一出生开始，我们就接受了非常多的限制。由丧失带来的痛苦，每天都在接受，包括冬天要穿很笨重的衣服，夏天要防暑，你觉得很容易接受，因为你怪不到一个人头上。可是婚姻就好像你可以找到一个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更好的生活。所以，伴侣常常是替罪羊。社会心理学也发现，人们容易去归罪于非常亲密的人。实际上，丧失不是那个人带来的。你跟任何一个人生活，都会丧失你的一部分自由、时间和理想主义。

有一段关系时，好像整个人生都亮了

王珲：嗯，这就是一个客观事实，但我们往往还是把目光盯在期望的部分。

刘丹：很多婚姻到最后就像左手摸右手，没有太多新鲜的事情可分享。但也许你跟对方的抱怨，就是你跟他生存、连接的一种方式，也是你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我有时候见到夫妻吵架，就不那么当真。在人群当中，妻子不停地怨丈夫，“都因为你，所以我不能出去玩……”我就在想，她好像在跟他撒娇，在跟他表示出他们特别亲密的关系。

所以，如果你从丧失的角度来看，这也许就成就了他们的关系。人生之路是由丧失铺就的，好的婚姻也是一样的，彼此放弃了一些东西，铸就了这段关系。当有一天，你不为对方放弃、对方也不为你放弃的时候，也许关系就没了。

王珲：但我们很容易看到那个丧失掉的部分，而没有注意到婚姻里面得到的东西。

刘丹：婚姻里边有很多磕磕绊绊，可是那磕磕绊绊其实都是付出的一点小的代价。

王珲：真正的大的收益是什么呢？

刘丹： 如果一定要问大的收益，我觉得一个婚姻美不美好是次要的，有一段关系是主要的。

王珲：您好像又说了一个大实话。

刘丹：我记得我刚开始当老师的时候，有一个男生，长得又瘦又小。别人开他玩笑说，你那么瘦小，打得过别人吗？他就很骄傲、自豪地说，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这回答，其实是很不搭的。

王珲：多强烈的一种存在感，很确认的感觉。

刘丹：我当时听的时候，作为一个老师，很年轻，才22岁，我想，女朋友又不能帮你打架，你干吗提女朋友？那个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就是当他有一段关系的时候，好像整个人生都亮了。

王珲：不管那个关系有多糟糕，都有亮的部分是吗？

刘丹：对，我有一个关系。

太彬彬有礼的关系就不太像关系

王珲：最近看到资料说，走进咨询室的，50%以上都是因婚姻问题构成的。社会上流行的婚恋专家也都会说，关系太糟糕了就不要去忍受它。但是好像从您的角度看来，糟糕的关系本身，对一个人的存在也是有很大的意义的。

刘丹：是。你看现在反家暴法已经正式实施了，可是你还是要从一个稍微远一点的眼光来看，为什么有的人挨打还是愿意留在婚姻里，其实并不是没有地方去。我并不鼓励人们承受暴力，我只是想，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关系对人是多么的重要。单相思再美，也不叫做关系。为保持关系，肯定是要不断地有对自我的挑战，哪些能放弃，哪些能够容忍，都是为了维持住最后的那个关系。

我们也常常不能理解，有时候你去劝架的时候，那对怨偶反过来骂你。其实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方法在秀恩爱，在向世人表达，我们有一段关系。所以，痛也是关系，甚至可能更五彩斑斓，更丰富，更有活力，更像春华秋实。从这个角度讲，也许太彬彬有礼的关系就不太像关系。一个家庭里边太和谐、太平静，也许看起来就不够吸引人、不太像有关系。

我记得以前有个小故事很触动我，是说一对夫妻总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丈夫说，这个鱼怎么有点腥呢？吃完饭，妻子就了。就是他们从来没有过丧失，他们的关系总是那么美好，所以有一点质疑——其实丈夫也并不一定说你没做好，妻子就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就把关系一下子断掉了。所以，每一段丧失都是为了锤炼我们，让我们有更好的关系，或者是更好的人生，更坚韧一些。每一次的丧失都好像是一次演习。

王珲： 二元对立的东西看似是悖论，但实际上都是在丰富你的生命状态。

● 练习 ●

“扔又扔不掉，想要拥抱它，又觉得如哽在喉”，

如何与过去的恋情告别？

我会建议分手的恋人或伴侣，写一个回溯，将对方带给你的那些美好的东西留下，不美好的东西埋葬。

有些年轻人说，我很难以割舍这段恋情，我没办法放下，他对我那么坏，为什么我还不能忘记他？实际上，无论他对你多么坏，这段关系里一定有过很值得你记忆的、帮助你成长的，让你有收获的部分。之所以那一段不好的东西离不开，是因为你没有挑出有价值的东西，承认它在你的成长当中的作用。所以也许当你承认这部分的时候，不好的东西就更容易离开，也更容易再走到下一步。发展就是由你可以看得清的得失来铸就的，否则就会纠缠在一起。

一个比较西化或者现代的处理方式，就是分清其中的不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