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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报告|孔霞蔚:2015年俄罗斯文学概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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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2015年,俄罗斯迎来了自己的文学年,尽管活动繁多、规模盛大,但老作家拉斯普京的去世、文学出版的不景气,还是给这一年的文学氛围平添了几许苍凉。阿列克西耶维奇获得诺奖,则多多少少令俄语文学界感到振奋。特别让人欣慰的是,一些年轻作家推出了高质量的作品,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下书写小人物、体裁上的不拘一格,成为他们作品的主要特点。

关键词    俄罗斯文学年  广阔历史  小人物  体裁混杂


文学年的喜与悲

2014年6月,俄罗斯政府宣布,将接下来的一年定为“俄罗斯文学年”。从那时起,对于俄罗斯文学和文学界来说,2015年便注定是一个与往年有所不同的热闹年份。果然,在这一年中,与文学相关的种种活动在政府的主导下如火如荼地展开。各类文学竞赛、图书销售与博览会、文学节、作家与读者见面会等等,令人眼花缭乱。、西蒙诺夫诞辰100周年、肖洛霍夫诞辰110周年、叶赛宁诞辰120周年、格里鲍耶多夫诞辰220周年,相关的纪念展、朗诵会和研讨会更是为文学年的活动锦上添花。在所有活动中,最引人注目的中心事件是当年6月举行的莫斯科国际书展,期间的无数场文学讲座、作家诗人评论家与读者见面会、文学作品朗诵会格外吸引眼球。值得一提的是,这届图书节一改往年在全俄展览中心举行的惯例,将场地移至克里姆林宫红墙外的红场上。而紧邻红场、寸土寸金的著名的古姆(国营百货商场),甚至专门辟出一隅,作为珍本和古旧图书的展卖区。此外,文学年的另一场堪称“盛大”的活动,是《战争与和平》的阅读马拉松。参与阅读《战争与和平》的,包括列夫·托尔斯泰的后人、来自俄罗斯和其他国家的作家、演员,以及上千位希望见证永恒的文学爱好者。人们在博物馆、阅览室、图书馆、剧院和托尔斯泰的故居接龙朗读这部巨著,俄罗斯的主流电视和广播对此进行了转播。文学年的活动规模宏大、场面隆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推动社会阅读、文学阅读的作用。不过尽管如此,很多作家却并不买账,认为此次文学年的活动表面工作多过实际内容。有人将俄政府在文学年与2016年俄罗斯电影年投入的资金相比较,指出政府对文学的重视和投入远远不够;也有人揶揄在红场举行的莫斯科国际书展,说“红场吸引了那些过去没有被全俄展览中心所吸引的人”。


作家们并非平白无故地发泄不满。在2015年,俄罗斯的图书市场总体上呈萧条状态。据2015年年中统计,上半年俄罗斯的图书销售量比上年同期下降了20%。此外,俄罗斯多家久负盛名的书店和出版社因为市场问题而关张;多数大型文学杂志危机重重,其中情况最严重的要数创刊于1924年的老牌文学杂志《星》,其出版费用无以为继,不得不在2015年采用网络众筹的方式筹措出版经费。而大型文学杂志不论在今天,还是在苏联时期,甚至在更早的沙俄时期,都一直是俄罗斯作家发表作品的重镇。以2015年为例,获得国家畅销书奖的《花括号》Фигурные скобки、获得大书奖的《祖列伊哈睁开眼》(Зулейха открывает глаза)、获得布克奖的《维拉》(Вера),都是首先在大型文学杂志上发表,然后才有机会被出版社发现、成书问世的。在俄罗斯,大多数出版社专注于市场和盈利,而大型文学杂志始终以作品本身的品质为重,滋润、濡养着文学的俄罗斯。面临种种窘境,俄罗斯文学界不可能无动于衷。

瓦连京·拉斯普京的去世,更为这一年的俄罗斯文坛添上了一丝沉郁的色彩。2015年3月,78岁的老作家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旅。拉斯普京是俄罗斯乡村散文(乡村题材小说)流派的重要代表作家之一,他创作的《为玛丽娅借钱》、《活着,可要记住》、《告别马焦拉村》等小说,早已作为俄罗斯文学经典载入了俄语文学史册,2003年出版的小说封笔之作《伊万的女儿,伊万的母亲》曾获选我国的“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拉斯普京的作品主要以其故乡西伯利亚安加拉河附近的小村庄为背景,那里的历史和社会变迁、农民的现实处境是他的故事所描述和思考的对象。若干年前,曾有评论家悲观地预言,拉斯普京之后,俄罗斯乡村散文流派将后继无人。值得庆幸的是,现实并非如此。乡村散文在近几年呈现出某些复苏或者说回暖的迹象,出现了一批以罗曼·先钦为代表的中年作家和以安·安季平为代表的更为年轻的、关注和书写俄罗斯乡村的作家。前者创作的向拉斯普京致敬的乡村题材小说《淹没地带》Зона затопления,在2015年获得了大书奖和俄语布克奖这两个重要文学奖项的第二名。这,或许可以看作是俄语文坛向老作家献上的最后一份厚重的告别礼。

瓦连京·拉斯普京

对于整个俄语文学来说,2015年最为轰动和引起争议的事件,是这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了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西耶维奇。某种程度上,阿列克西耶维奇已经被认为是俄罗斯文学的一部分,理由是这位女作家“论出生,是苏联人,论民族,是白俄罗斯人,论语言和文化,是俄罗斯人”①。阿列克西耶维奇用俄语创作,作品几乎全部与俄罗斯的人、社会、生活、重大事件息息相关。而她也一直公开承认是俄罗斯文学的“自己人”。

在获得诺奖之前,阿列克西耶维奇就已经在俄罗斯国内多次获得文学奖项,但相当多的作家、文学批评家对她的文学成就仍然抱有疑问,有的甚至直接否定。一是认为她的作品文学性稍差,与新闻报导更为接近,二是认为她的作品意识形态特征过于明显,且对俄罗斯抱有明显的敌意。在阿列克西耶维奇获得诺奖后,肯定的声音多了起来,同样集中在两个方面:首先是作品的深度方面,评论家们强调阿列克西耶维奇作品中积极的公民立场及伦理和价值观意义,认为她的纪实文学是“文学和道德方面的杰作”②;二是认为她的作品弘扬了俄语之美,传承了俄罗斯文学书写小人物的优秀传统。事实上,即便是肯定的声音,也依然稍显牵强,或许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俄罗斯文学界在为自己寻找必须接受此次诺奖结果的理由,,俄语文学再次收获的一枚宝贵的文学奥运金牌。著名文学评论家安娜·拉蒂妮娜的一段文字非常具有代表性,体现了俄罗斯文坛对阿列克西耶维奇获奖的矛盾心态:“我为阿列克西耶维奇感到高兴,她是个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吃苦耐劳的女性。她怀揣浪漫的愿望走访了数千人,希望通过这些调查、问询来呈现生活的真实,希望这种真实等同于艺术。但我还是要为俄罗斯文学感到遗憾。不管怎么说,在过去,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理由并非勤奋,并非具有美好的愿望和得体的举止,而是因为在文学上有创新,因为有才华、闪光点和技巧。即便是当下,在这个贫乏的时代,我们这里还是能够找出几位一流作家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获得诺奖,都可能引发讨论和争议,但不会引起困惑。有人说,阿列克西耶维奇不是俄罗斯作家。那么她是哪里的呢?她用俄语写作,她写的事情就发生在俄罗斯,还有,她的所有作品最早都是由俄罗斯的杂志或出版社出版的。她的著作就是俄罗斯文学,这是事实。而作家生活在哪里——白俄罗斯、德国、以色列或者就算是月球上——是毫无意义的。况且,去年她的长篇小说《二手时代》()入围大书奖短名单并在大众投票环节获胜,这既没有因为她的国籍是白俄罗斯而受到影响,也没有因为她拥有德国居住权而受到影响。”③

 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西耶维奇


 “小”作家露峥嵘

文学创作方面,当今俄语文坛的重要作家在2015年的表现相对平淡。长篇小说主要有柳德米拉·乌利茨卡娅的《雅科夫的阶梯》()、季娜·鲁宾娜的《俄罗斯金丝雀》Русская канарейка、维克多·佩列文的《看管人》(Смотритель)等;传记类作品主要有巴维尔·巴辛斯基的《列夫阴影下的列夫》(Лев в тени Льва)、:俄罗斯诗人》(Бродскийрусский поэт)等;随笔类作品有扎哈尔·普利列平的《自家人的纷争》Не чужая смута和爱德华·利蒙诺夫的《基辅完了》(Киев капут)等。

一些名气稍逊甚至名不见经传的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在2015年大放异彩,构成了这一年俄语文学的绝对亮点。在这些作家作品中,古泽里·雅西娜的《祖列伊哈睁开眼》、亚历山大·斯涅吉廖夫的《维拉》等女性题材小说极富感染力;瓦列里·扎罗图哈的《蜡烛》Свечка、罗曼·先钦的《淹没地带》、谢尔盖·诺索夫的《花括号》等,在传统写实的基础上,融入了魔幻情节,构成了别具一格的书写;波丽娜·巴尔斯科瓦娅的《鲜活的画卷》(Живые картины)等则以大量的文献资料为基础,把读者带回到历史中,换一种眼光审视过往……上述作品都以个人或特殊命运群体为关注对象,在广阔的历史进程中讲述“小人物”的故事,充满了人道主义气息。此外,体裁的混杂在这些作品中也表现得较为明显。在今天,非虚构成分的不断扩张,已经构成了包括俄语文学在内的多语言文学的一大发展趋势。而虚构与非虚构的交织并行,是2015年几部优秀俄语小说突出的特点。

联系最近几年的俄语文学创作状况,似乎可以认为,俄语文学正在逐渐走出后苏联时代以试验性作品和专注于小人物琐屑生活的作品为主的发展道路,沿着新的方向前行。而我们今天读到的作品,或许正在为俄语文学新趋向的确立奠定基础。

 

① http://www.mk.ru/social/2015/10/08/pobeda-russkoy-literatury.html

http://literratura.org/issue_publicism/1511-literaturnye-itogi-2015-goda-chast-i.html

③http://literratura.org/issue_publicism/1511-literaturnye-itogi-2015-goda-chast-i.html

 

(未完待续) 

作者单位:中国社科院外文所

  

原载《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16年第6期

版权所有,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公众号责编: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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