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带着大暖暖去shopping，逛吃逛吃的过程中听来了一个故事，当时心里微微一动未及细细思虑，就一直让它躺在心里慢慢沉淀。后来，写到失恋那篇公号的时候，想到了另一个同学的故事，不同的面貌，同样的情绪。再后来，周末的时候和刚刚进入职场的师弟深聊了一次，三个故事顺理成章地连接在了一起。于是，今天打算为所有曾经困顿艰涩的儿女煽情一次。那天，我和暖坐在一个饮品店里，粉雕玉琢的孩子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吃着冰激淋，一脸的喜悦和知足。我伸手把她长长的刘海拨到一边，她乖巧地挖了一点点的冰激淋放到我的嘴里，有些得意地问，“妈妈，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吃。”我笑着说是，抬头之际，看到紧挨着的一个女孩子。真是一个女孩子呢，脸上还有青春期激素分泌过盛的痕迹。穿着并不合体的深蓝色正装，白色的衬衫严丝合缝地系到最上面的一粒扣子。桌子上放着一叠a4纸，上面是清晰的简历两个字。“哦，应该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正在四处奔波找工作呢。”看着女孩子脸上略显颓败的神色，我想肯定是遇到了苛刻的试题、严厉的考官、又或者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算公平的待遇。果然，不久另一个打扮略成熟的女生急匆匆地赶过来，刚刚坐下便开口问，“怎么样？”“怎么会呢，这不刚刚面试完吗？你怎么就知道结果呢？你的笔试成绩不是第一吗？”“听面试官的意思好像笔试的成绩占的比重并不是很大。而且他们用挺长的时间询问家庭背景。我……”对面的师姐马上心领神会，打断了女孩的难堪，故做轻松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的实力在那里呢，肯定会有公司慧眼识珠的。你再等等。对了，那个某某部的国考还有那个某某银行的考试你不是也考了第一吗？”幸好，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然后，我听到了女孩儿和自己母亲的一段对话。“我工作挺好的，试用期的工资不高，但是付房租够了。”“嗯，跟哥说，等到暑假了，让他带孩子来北京玩，住在我这就行了。”挂了电话。女孩子的肩膀开始微微抖动。师姐试探地问，“还租学校的床铺呢？是不是缺钱了，我这有。2000够不够。”然后开始掏钱包。女孩一直低着头，不肯接钱。最后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师姐，你再给我找几份家教吧。春节不回家也行。”对面的人略微一顿，收回了手上的钱，答应着，“好。”然后迟疑地说，“你试试找一些没有户口的工作吧。应该非常好找的。”“师姐，我哥家的孩子还指着我能到北京读书呢。要是在我们那里读书，估计就得一辈子呆在那里了。为了我，我哥都没上学了，高中毕业就去南方打工了。”“你别压力那么大。你爸妈和你哥肯定都能理解你的。”“师姐，我不怕他们怪我，我是自己心里过不去。我们那里本来不兴女孩读书。家里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什么都回报不了。连工作都还没找到。”后来师姐又安慰了几句，就被单位的电话叫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是把钱压到了杯子底下。女孩盯着钱，开始轻轻地啜泣。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赶忙收拾了东西，拉着暖的手离开。我怕她天真的一连串的问题，会把女孩独自哭泣的空间都挤压干净。出了店门，暖还不依不饶地问，“妈妈，阿姨是伤心的哭了吗？”我该怎么对孩子解释呢。一个出身困顿并不漂亮的女孩，在一次次笔试第一的欣喜下，又要面对一次次面试的失利。心里满怀着对家里的亏欠，却没有资格责怪这个功利的世界。我清楚笔试第一和面试失利之间的落差，肯定有她自身的问题。可是，家庭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她没法如大城市出来的孩子一样怡然自得，无所畏惧。她必须在一次次跌倒爬起的经历中学会降低自己的期望，学会不再患得患失，学会坦荡从容。而还有更大的几率是，这些别人与生俱来的品质，可能她一辈子都学不会。但她却更早的明白要懂事，要照顾别人的情绪。所以本应该是撒娇倾诉的对象，她却要不断地撒着谎说，“妈妈，我很好，别惦记。”这种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我的孩子可能永远都不会经历。但是，总有那么一天，她要独自面对这个社会。也许她也会在某个时刻，瞒着自己的伤痛，对我说，“嗯，妈妈，我很好，别惦记。”那就是大人所谓的孩子懂事了吧。可是这样的懂事，我希望来的越晚越好。因为那句懂事的“妈妈，我很好”里，有多少父母不知道的无助和委屈。还记得《宁要十分钟的一个吻，别念十年后的一往情深》里面那个智商逆天的男性好友吗？他被那个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不要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的女友抛弃之后，很长时间都瞒着自己的母亲。“知子莫若母”，妈妈还是从儿子低落的情绪里猜测出了端倪。只是她也没想到是分手，只以为是两个人吵架了。她素知自己儿子的好脾气，很快地把这次持续时间较长的吵架归结到自己身上。妈妈问，是不是女孩嫌家里怠慢了她。要不要自己跟工厂请个假去看看女孩，还问给女孩带什么礼物好，买一件500多的衣服合适吗？他该怎么告诉自己的母亲，女友一个包包都要过万。可500块钱已经是妈妈在老家几个月的生活费。他索性说出了分手的实情，却篡改了分手的原因。用了一个最拙劣的借口，“妈，我觉得现在谈恋爱还是耽误学习。我打算出国读博士，所以现在不想谈恋爱了。就分手了。”从小到大无从帮助儿子，一路看着儿子辛苦打拼，无论什么决定都是无条件的支持的。唯独这次，妈妈迟疑地打了第二个电话劝儿子。“你那个女朋友很好。学业上不用太努力吧。妈觉得你跟她在一起很高兴啊。我就希望我儿子能高兴啊。出不出国，有没有出息，赚不赚钱都不重要啊。”他该怎么跟自己的妈妈说，女孩只是嫌自己的家里穷啊。他该怎么解释，这种贫富差距是他奋力拼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无从拉平的。他更没办法告诉母亲，他是那么爱着自己的女友，连做梦都在挽留，但他连责怪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如果那是他的女儿，他也希望她能找个起码门当户对的人家啊。如果他说出了全部的实情，恐怕会狠狠地伤了自己母亲的心。他只能说，“妈，你高兴儿子才高兴，别人都无所谓的。出国留学准备的也很顺利。妈，别担心了，我现在很好。”有多少儿女，在一个人被感情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还要在接到父母电话的那一刻，匆忙地掐断电话，然后跑到洗手间洗把脸，清了喉咙，重新拨回去，然后说，“妈，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家里都好吧。我啊，我很好，别惦记。”一个师弟，家世好，相貌好，学识好。国外名校毕业后回国进了知名外企。一切都跟上面的两个例子截然相反。包括在父母的关系上。他会在电话里对自己的母亲倾诉，“妈，真tm累啊，每天都要加班到后半夜啊。”“妈，老外真是不讲人情啊。一个案子出了一点闪失，就会把你踢出局。什么谈笑聚餐之类的完全没有啊。”“妈，你来北京了，真没空，加班，不能去看你。”“哎，这孩子，你说什么时候能懂事啊。每次来北京都见不到面，他就那么忙啊。上次他舅舅的生日给他打了那么多的电话，他都说忙去不了，怎么连一点礼貌都不讲啊。” 他那句加班到后半夜，落在现实中就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晚饭都不想吃，洗漱都忽略了，定好了闹钟直接扑倒沙发里。连梦境都显得奢侈和多余。他那句一个案子不小心就会被踢出局，落在现实中就是，每天谨小慎微和提心吊胆地对待每个客户，是压抑了所有的不满和烦躁面对自己的老板，强迫自己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拼搏努力。他那句真没空，加班不能去看你，落在现实中就是，一边赶往公司，一边想着，还是要再努力一点，做出点成绩来给爸妈看看啊，要一直做他们的骄傲。只是，这种种怎么说的清楚。最近，常常看到文章说现在的孩子多么的自私，多么的不懂事，多么地不懂天下父母心。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另一面，那些在家乡再辛苦工作的父母都无法体会，大城市打拼的孩子每天面对的人、事、情，和那些难以言说的忧患和压力。所以当父母听到子女倾诉人世之艰的时候，请别马上教育他们，“老子当年如何如何披荆斩棘如何如何牛逼了不起。”无法理解的艰难，无法助力的人生，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倾听，然后说，“没关系，实在不行就回家。如果还想试试，那么妈妈永远支持你。”而当听到孩子说，“妈妈，我很好，别担心的时候。”也可以告诉自己的孩子，“没关系，孩子，过得不好也没关系，说给妈妈听。”似乎无论如何更新观念，如何努力，父母和子女之间总是要在某个时刻出现无法逾越的鸿沟，谁都说不清楚对错和原因，总之就是儿女皱着眉说你们不懂我的世界，父母垂着泪说你真是伤了我们的心。但是因着那层割不断的血脉之亲，这种隔阂总会在某个时刻慢慢抚平。希望那个过程不会太漫长吧。不会如同大导演李安一样，一辈子笼罩在父亲责备的阴影中，然后出现那样催泪的画面：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他连夜回家，在机场，接到弟弟的电话，他隔着电话和父亲说话，但再也没有听到父亲说话，再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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