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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会有人有某种天赋却被埋没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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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跑者为原型的电影有不少:《烈火战车》《长跑者的寂寞》《圣·拉尔夫》《永无止境》《强风吹拂》《领跑人》《马拉松精神》等。这些电影我几乎全部看过,独独钟情的是《模仿游戏》。严格地说,它还并不是一部讲述跑步故事的电影。


《模仿游戏》的主人公是图灵,一个被誉为“计算机科学之父”的大牛(大一计算机考试的时候,我还把他与冯·诺依曼的头衔混淆了,后者是“计算机之父”)。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24岁时即在《论数字计算在决断难题中的应用》的论文里,提出了著名的“图灵机”设想,成为当今各种计算机设备的理论基石。电影讲的是图灵利用数学知识帮助盟军破译密码,,由“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主演。上映的时候,我买了一张票去电影院里支持,可惜偌大的影厅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不由得唏嘘一声:知道图灵的人到底不多,可惜了他的传奇。


《模仿游戏》里,有几个图灵奔跑一晃而过的镜头。看到这里,观众也许会以为图灵只是一个普通跑步爱好者,在用跑步来释放密码破译、性别认同的压力。但其实,图灵不仅智力非凡,而且是个跑步高手。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练习长跑,参加科研会议时经常跑步前往,据说速度比坐公交的同事还快。有据可查的资料证明,1947年,在一次英国业余田径协会马拉松锦标赛上,他曾跑出了2小时46分零3秒的好成绩!这只比1948年的伦敦马拉松冠军慢了11分钟而已。他还曾一度有希望入选奥运代表队,可惜因为腿部伤病而错过选拔赛。

图灵跑步的姿势不太好看。在跑道上,图灵总是握紧双拳,高抬手臂,而他的脚也会不自然地外拐——电影里的“卷福”高度还原了图灵特别的跑姿——不仅如此,。他的跑友J.F.哈丁的一段描述也在多年后广为流传。“我们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跑步时,发出一种吓人的喘气声。”哈丁回忆,“但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他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那样从我们身边掠过。”


“他是天才人物最完美的范例,热情、深刻、认真、纯正、出类拔萃。”罗素对维特根斯坦的评价,用在图灵身上也很契合。图灵一生始终孜孜不倦地攀登自己智力的最高峰,对于世俗名利兴味寥寥,却又时刻怀疑自己工作的意义,始终处于一种紧张和痛苦之中。不无巧合的是,像维氏一样,图灵也是同性恋,电影里隐晦地暗示了这一点。


在当时的英国,男同性恋行为还属非法,直到1968年才实现非罪化。电影里的图灵,似乎并没有因为是个同性恋而遭多少罪。但银幕之外,真实的历史是,在被发现有同性恋行为之后,为了避免坐牢,图灵被迫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化学阉割(注射雌激素)。这种所谓的治疗,极大地伤害了图灵的身心。难忍其辱的图灵在1954年6月7日被发现死于家中的床上,床头放着一只被咬过一口的苹果,疑为服毒自尽,此时距离他的42岁生日仅16天。


几十年以后,大众惊奇地发现有一家叫作苹果的电脑公司,其LOGO也是一个缺了口的苹果。一时传闻纷纷,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天才在向另一个天才的致敬。但可惜,苹果公司否认了这一说法。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电视节目《QI》采访时,乔布斯说:“这(LOGO向图灵致敬)不是真的,但是上帝啊,我们希望它是真的。”


图灵也许只是埋没了跑步的才华,至少他的智力天赋没有浪费。另外一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作家史铁生有一篇流传很广的长篇随笔:《我与地坛》。在那篇文章里,他提到了一个朋友,“是最有天赋的长跑家”。这个长跑家,,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在地坛里,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看他训练,为他计时,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第一年“最有天赋的长跑家”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15名,可是只有前10名的照片才能挂在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第二年他跑了第4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3名的照片。第三年他跑了第7名、橱窗里挂前6名的照片。第四年他跑了第3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1名的照片。第五年他跑了第1名,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赛群众场面的照片。


那些年,史铁生和这个“长跑家”朋友,两人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待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着回家,分手时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史铁生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长跑家”已经不跑了,因为年岁太大了,已经跑不了那么快。在他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时,他以38岁之龄得了第1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10年前发现你就好了。”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傍晚来到地坛,他把这事平静地向史铁生说了一遍。


这真是命运的玩笑。早先我以为这个故事是小说家的演绎,但有一天偶然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件真事。史铁生笔下的这个“长跑家”,叫李燕琨。《新京报》曾经有一篇《一个业余选手的马拉松梦》,详细地讲述过他的故事。史铁生去世以后,他还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回忆他与史铁生的交往——我读过它,真挚动人。


中国太大了,像李燕琨这样有天赋,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没能一展身手的人太多了。想起曾经在跑道上看到过很多次盲人跑者,他们大多由一个助跑者用丝带牵引,速度很快,飞快地消逝在人群里。对于我来说,无论有多么强大的想象力,其实都无法真正体会到一个盲人为了走上跑道,完成一次马拉松,究竟要淋多少风雨,摔多少跟头。


知乎上有一个提问:真的会有人有某种天赋却被埋没一生吗?答案是,真的,这种人不仅有,而且普遍存在。当自己的天赋没有相应的资源匹配时,有天赋异禀之人必被大量埋没,能突破环境和命运者,极少极少。那些终身都没有见过钢琴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有着莫扎特的才华?即使是跑步,这么简单的运动,也有许多人是很偶然才发现自己的天赋的。中国著名极限运动员陈盆滨,最初发现自己在极限运动上的天赋,是因为22岁的一天,他和朋友一起去看一场俯卧撑比赛,忍不住下场比试了一把,没想到一口气做了400多个,一举夺冠,进而走上了超马的极限运动之路。


史铁生还有一篇文章叫《我的梦想》,写于1988年汉城奥运会结束后不久。在这篇文章里,史铁生说他第一喜欢的是田径,第二是足球,第三才是文学。他能说出所有田径项目的世界纪录是多少,是由谁保持的,保持的时间长还是短。


在他眼里,“田径运动的魅力不在于纪录,人反正是干不过上帝;但人的力量、意志和优美却能从那奔跑与跳跃中得以充分展现,这才是它的魅力所在,它比任何舞蹈都好看,任何舞蹈跟它比起来都显得矫揉造作甚至故弄玄虚。也许是我见过的舞蹈太少了。而你看刘易斯或者摩西跑起来,你会觉得他们是从人的原始中跑来,跑向无休止的人的未来,全身如风似水般滚动的肌肤就是最自然的舞蹈和最自由的歌”。


史铁生最喜欢并且羡慕的人就是世界超级田径巨星刘易斯。汉城奥运会上,有一场刘易斯与约翰逊的比赛,刘易斯输给了约翰逊。史铁生发自内心地难过:“刘易斯当时那茫然若失的目光就像个可怜的孩子,让我一阵阵的心疼。”但在第二天,刘易斯在跳远比赛中跳出了8.27米,他继续写道:“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我总觉得,在这里,史铁生写的是刘易斯,也是他自己。


大约只有像史铁生这样行动不便的人,才会对体育运动异常敏感吧。想起车前子的诗《日常生活》:每扇门里摆满了“世界杯”/我也想踢一场足球了/或者把足球/抱在胸前/像抱着一捧水果/于是就想到结婚/这唯一不意外的奇迹/娶一个健康的女子/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后/我就有一个儿子/这唯一不意外的奇迹/飞跑在足球场上/就像我自己正跑着似的/坐在栅栏外/我温情地观看/阳光金黄/
草坪碧绿/射门:我儿子就像我/把一个个字/填进格子一样自然/足球滚过身边/我抚摸着枯萎的右腿/注视着足球滚远/滚得远远/一直滚到我结婚之前/现在的桌边/叫我去想以后会遇到的好事/真忍不住要哭上几声/一个拐腿的人为了踢一场足球。


全诗平白如话,温暖节制,无非是一个男人看电视的时候产生了一些想象,想象着踢一场足球、娶一个健康的女子、生一个能够飞跑在足球场上的儿子之类。这些事情是日常生活里最普通的景象了,可是对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则是奇迹。对了,这首诗的副标题叫《一个瘸腿的男人想踢一场足球》,读起来比《日常生活》要心碎得多。


史铁生“追星”刘易斯的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多年来,史铁生的朋友们都知道他对刘易斯的这份感情,为了促成他们二人的会面,大家一直在暗地里穿针引线。有一次借着参加比赛的机会,中国跨栏名将李彤曾当面将《我的梦想》翻译成英文读给刘易斯听。刘易斯听了大为感动,表示一定要和这位中国作家见面,当面向他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2001年,机会不期而至,刘易斯访问北京,两人得以相会。刘易斯将一双签着自己名字的金色跑鞋,亲手赠送给了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


“故事里始终都有爱/无论有什么样的艰难曲折/故事里永远都有爱/永远是美丽温暖的光明结局。”许巍在《故事》里这样唱。不错,故事就是这样,有爱,有温暖,有光明,即使这些都没有,但也终究是故事,读者最多不过喟然一叹罢了。可是现实呢?温情中往往隐藏着残酷,即使是在同性恋行为已经非罪化半个世纪的今天,大众的偏见仍然根深蒂固,阿甘这样的白痴也许只能在电影里才能拥有爱,至于李燕琨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而终身未能一展天赋的人,则如恒河沙数,数不胜数了。


节选自李寅初《跑步,向着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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