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 | 一个房间引发的思考——彭怡平作品《女人的房间》

女性若想要写作，一定要有钱和属于自己的房间。

——伍尔芙《自己的房间》

艺术家彭怡平的新作《女人的房间》，是她在1993年至2015年期间，研究女性与家庭、社会、阶级、种族、历史、宗教、政经、文化之间的关联，并实地走访了五十多个不同的国度，。

丽莎,旧金山市长社交礼仪长,45 岁,美国 旧金山,2006年

英国小说家伍尔芙于《自己的房间》书中的一段文字，给彭怡平留下深刻的印象：“女性若想要写作，一定要有钱和属于自己的房间。”然而，随着世界行脚的展开和各国文化的探查，彭怡平发现了一个普遍的事实——许多女性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有不少人终其一生甚至不曾意识到，拥有自我空间的意义和重要性！

(左)维卡 · 玻罗,娃娃化妆师,58 岁;(右)凯琳 · 玻罗,舞蹈老师,56岁,法国 巴黎,2015年

彭怡平期望藉由这组作品来反思“女性”这一符号，在社会中的象征意义，以及如何透过“空间”来建构自我形象，解构社会制约？《女人的房间》，不仅是女性权利与自由的象征，也是女性发挥异想的世界。

法兰斯·多尔,编织艺术家,68岁,法国 巴黎,2011年

FOTO：我希望了解一下这组作品的创作背景。

彭：我的上一部作品叫做《她的故事》，这也是我完成的第一部世界女性群像类作品，在完成这组作品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国家的女性，事实上是一种符号化的存在。比如说她的穿着打扮、她的言行举止，她的思想用语、社会礼仪，以及在家庭空间或是公共空间中所受的限制，这种情况下我开始感到好奇，并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我告诉自己要了解真相——一个女性真实地内在世界，她是谁，必须要进入到一个女人的私密空间，要了解一个女人的真实空间。在公共空间中女性很难有话语权，所以我就想要透过家庭空间去了解，在家庭空间中，女人还有没有自己的空间，针对已婚的女性，她如果有或没有，她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如何利用自己的私密空间？所以从2004年我开始计划，一直做到2016年，这个计划还继续在做，所以我们看到作品不是完结还在继续。关于这组作品的呈现形式也很多元，除了摄影还有电影、文学、实物投影和所谓的新媒体艺术、装置艺术和戏剧。

蔡瑞莹,小学老师,72 岁,马来西亚 马六甲,2013年

FOTO：那么通过多种方式表达的意义何在？

彭：不同的媒介会赋予这个主题不同的表现可能性，每一个媒介都有它的限制，摄影有摄影的限制，在今年台北展出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摄影的限制，所以在展出形式上面，我对于它的空间做了一个重要的抉择，我把展览空间切割成无数的空间，随着展出空间的特性相应地做出调整，比如说这次在映画廊的展览空间中，我会分隔出客厅，厨房，女性故事、热情以及电影空间等空间。

维若妮卡 · 法斯德,雕刻家,56 岁,法国 巴黎,2015年

FOTO：关于这些空间感觉除去字面意义，还有其他指向在其中。

彭：在我的作品中，首先我要提出我的视点我的看法，《女人的房间》其实它在探讨的并不是一个空间的具像化，同时也是对空间抽象的哲学化思考。如何带领大家去思考，女人的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空间，我们透过这个具体的空间去思考空间里面的文化符号、历史形态、性别文化所带来的意义的一种反思。

对我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我希望这个空间的意义必须要落实，因为大部分的女性终其一生都没有意识到她应该拥有一个空间，在落实之前应该有一个意识，如果连意识都没有又何来落实呢？

法兰斯·多尔,编织艺术家,68 岁,法国 巴黎,2011年

FOTO：在展览现场，我看到的是三联画的呈现方式，这样设置的理由是什么？

彭：三联画的呈现方式，其实是刻意的安排，我希望打破东西方文化的迷思，打破影像世界惯有的成见，每一张影像中都有想要表达的意义存在，三幅一组引发影像思考，让观者可以做出不同的省思，对既定文化的意识形态提出疑问引发思考。

被观看的女性也不再受限为20多岁年轻貌美的，相反地我把一直以来在女性世界中，缺席的这些年龄段的女性，全部在我的影像世界中被注视着，去阐述一个真正的女性摄影师的视点，这其实也是年龄空间的开放。五千年的历史中一直都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历史架构，如何从“他的故事”进入到 “她的故事”，这个过程其实是很漫长的。

张姥姥,兵马司胡同居民,80岁,中国 北京,2006年

FOTO：那么在拍摄过程中，与每一位女性的沟通是如何展开的？

彭：我会为每一次拍摄花很久很久的时间，对于人物的追踪有些是持续的，对于很多人物的拍摄都是多次往返的，有一些关于她们的历史文化，如果你不够了解是根本没有靠近的可能，更不要说去拍摄。很多女性终其一生都没有被拍摄过，因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到她的家中去，所以有很大的拍摄难度在里面，你要去取得她的信任，才能够向你展示这个空间的意义在哪里，所以说是很耗时的一件事情，也很困难。尤其是我选择的拍摄对像，可能她本身的困难度又更高，要经历过文化历史艺术各个方面，才能够进入这些女性的秘密基地。 

海尔格女士,女主人,68 岁,斯里兰卡 甘迪,2013年

FOTO：在对拍摄对象的选择上是如何取舍的？ 

彭：我希望拍摄这样的女性，首先这个女人要有灵性，要有生命的力量，很多女人打扮得很精致，衣着和化妆都是零缺点，但没有生命的力量，就像艺术中，我不去追求一张美美的照片，我追求一张有艺术能量的照片，我追求内在的力量和意义，我拍摄的时候会有不同的视点出现，但首先要有文化内含在里面；第二这个女性要有故事可说，很多女性，看起来像一口井，很深很美，我看到了这个美，更想拍出这个美；第三这个女性的空间要呈现出来所在地域的文化、历史，这个历史要包括她个人的历史、家族的历史以及国家民族的历史。这样就会很清楚为什么我会选择这样的女性去拍摄了。

伴户千雅子,花岚舞踏的舞者,38 岁,日本 大阪,2006年

FOTO：这次来北京有没有拍摄计划？ 

彭：我基本每年都会来北京，这次并没有拍摄计划。关于北京的女性，我很喜欢之前拍摄过的北京姥姥这幅。其实我拍过很多北京女人，为什么选择这位姥姥作为代表，因为她代表了我对北京的爱。对于整个中国近代史那个不断斩断我们文化的根源，追求所谓的“新”的发展过程，北京姥姥固守着她的传统，她个人的历史、记忆，在那样的氛围中她感受到愉快。这也是我希望中国人不要忘掉的东西，因为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和她有关，所以姥姥才是我想通过影像所保留的文化历史。而他的孙女却费劲九牛二虎得力气想要让她扔掉那些 “破烂”。真正的文化捍卫要看到文化的价值是什么，我只能用我有限的力量去传达我的视点，不是一个单纯的样本，我希望做到有情感有省思的呈现。

当我拍任何一个人，我都要知道她是谁，我不要这个影像流存下来，只留下我的名字，我觉得那是一种掠夺，要尊重她，要还给她，我们所得的影像是通过艺术的手段把这个人的状态呈现出来，对我个人而言，我会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很美，艺术还是要呈现内在的美，由内而外的美，真正女人的空间的意义就在于此。

法斯娃·诺瓦克,声音疗癒师,60岁,法国 巴黎,2015年

彭怡平

国立台湾大学历史系毕业

法国巴黎第一大学造型艺术所电影电视系博士

专攻剧本、纪录片拍摄与电影艺术的研究,并从事跨领域的艺术创作，兼具艺术家、摄影家、作家、策展人、纪录片导演等多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