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不是二 | 狗嘴与象牙及地域文化小说

北京出版社为我出版的小说集《赌徒》，列入“地域文化小说丛书”。这本书中所收列的是编者从我创作小说以来的作品中筛选出来的，以为它们多少和地域文化有关。名不正则言不顺，中国人是讲这个的。为人为事，总要有个说法，按“地域文化小说”编一套丛书，亦属此列。

我要说的是，我的这些所谓的小说，果真和“地域文化”有关吗？

我以为，所谓“地域文化”，其核心应是某一地域的人类群落在其生存过程中积淀并显示出的有别于其它人类群落的生命气质。果真如此，面对我的这些作品，面对“地域文化小说丛书”，我就只有汗颜了。我实在没有这个勇气，而且，写它们的时候，我也从未想把它们和“地域文化”连在一起，也不敢。

可还是和“地域文化小说”有了联系，尽管责任不在我，但毕竟列入了这套丛书。列入了，就必须言顺，以便让读音，尤其让自己感到还能说得过去。那就找个说法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本是用来骂人的，我把它拿过来，以此把我的这些小说和地域文化连在一起，因为实在觉得把它用在这里还算贴切。这些小说中的人事，都和我生存过的那一方水土有关。不管写它们的本意在不在水土，但人事中总带有那一方水土的气味。原因就在于我无法和那一方水土脱开干系，至少，我在写这些作品的时候没有脱开。

狗嘴是没有象牙可吐的。

福克纳

福克纳毕其一生的智慧，写了一块邮票大的地方，使他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令人望而生畏。他的小说是地域文化小说吗？大概不敢说不是，可也不敢说一定就是。我以为，福克纳的伟大，不仅是因为他写了那块邮票大小的地方，更因为他以那块邮票大小的地方，写出了整个人类的精神。

看来，不留神的话，狗嘴里又是能吐出象牙来的。

我无意和福克纳拉扯关系。我想说的是，作家虽有大小，作品也有高下，却都是作家作品，是可以一理而论的。如此，仅以“地域文化”冠之，可能没错，但也许不够。对小说的欣赏和研究，应该有一把钥匙，但也不敢只有一把，因为小说的脖子上可能挂满了锁。                 

（1998年）

杨争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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