悳经第一章

作者：段振坤 ｜ 来源：《文化尊黄》

上悳不悳，是以有悳。下悳不失悳，是以无悳。上悳无爲而无以爲也，上仁爲之而无以爲也，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也，上禮爲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悳，失悳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泊也，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堇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亓厚而不居亓泊，居亓實不居亓華。故去彼取此。

【读本】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rǎng]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泊[bó]也，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堇[qín]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泊[bó]，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语译】

崇高正义没有亲疏，因此具有正义；丧失正义就不去掉亲疏，因此没有正义；崇高正义不管制，就没有可以管制的；崇高自身的良心的管制，就没有可以管制的；崇高人的善良的管制，则有的可以管制；崇高等级制度的管制，然而无人响应，就捋起袖子，拉人强从。因此丧失了权利，就产生正义；丧失了正义，就抓住自身的良心不放；丧失了自身的良心，就抓住人的善良不放；丧失了人的善良，就抓住等级制度不放。等级制度，是忠诚和真诚止息的结果，是社会动荡的开端。这是践踏权利共识的标志，是权利本位的祸患，是愚弄的开始。因此以权利为大的人依靠权利与正义的权利深厚，不依靠等级制度的权利止息；依靠权利与正义的内涵权利，不依靠等级制度的权势显赫；所以去掉等级制度，得到权利和正义。

【底本】

【馬王堆漢墓帛書《道悳经》甲本】【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爲而】无以爲也；上仁爲之【而】【1】【无】以爲也；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也；上禮【爲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乃（扔）之。故失道【2】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泊也】，而（亂）之首也。【3】【前識者】，道之堇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亓厚而不居亓泊，居亓實不居亓華。【4】故去皮（彼）取此。

【馬王堆漢墓帛書《道德经》乙本】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爲而无以爲也。上仁爲之而无以爲也。上德（義）爲之而有【175上】以爲也。上禮爲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乃（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句仁，失仁而句義，【175下】失義而句禮。夫禮者，忠信之泊也，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亓厚而】【176上】【不】居亓泊，居亓實而不居亓華。故去罷（彼）而取此_。

【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老子上经》第一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爲而無以爲也，下德【爲】【簡1】之而無以爲，上仁爲之而無以爲，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上禮爲之而莫之【簡2】應，則攘臂而乃（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簡3】夫禮，忠信之淺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簡4】其厚不居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被（彼）取此。【簡5】

【注解】

本章以馬王堆漢墓帛書《道悳经》甲本为底本。

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指崇高。悳1，指正义。不悳，道的原型是母，悳的原型是亲，不悳即不亲，指没有亲疏。这句话的意思是，崇高正义没有亲疏，因此具有正义。

②【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下，指丧失。下悳，指丧失正义。这句话的意思是，丧失正义就不去掉亲疏，因此没有正义。

③上德无【爲而】无以爲也：为，指管制。无为，指不管制。无，指没有。以，指可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崇高正义不管制，就没有可以管制的。

④上仁爲之【而】【1】【无】以爲也：仁，郭店楚墓竹簡《道德经》丙本从身（表自身）从心（表良心），指自身的良心。这句话的意思是，崇高自身的良心的管制，就没有可以管制的。

⑤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也：義，甲骨文从羊（表善良）从我（人），指人的善良。这句话的意思是，崇高人的善良的管制，则有的可以管制。

⑥上禮【爲之而莫之應也，則】攘臂而乃（扔）之：禮，指等级制度。攘臂，指捋起袖子。乃，本义为曳，扔之初文，指以手牵拉。这句话的意思是，崇高等级制度的管制，然而无人响应，就捋起袖子，拉人强从。

⑦故失道【2】而后德：后，甲骨文从女从倒子，或旁加小点（表羊水），会意母亲生子，是毓（育）的本字，指产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因此丧失了权利，就产生正义。

⑧失德而后仁：后，乙本作句，甲骨文从口从丩（勾曲），同勾，指钩子，本处指钩拘之意，即抓住不放。这句话的意思是，丧失了正义，就抓住自身的良心不放。

⑨失仁而后義：这句话的意思是，丧失了自身的良心，就抓住人的善良不放。

⑩【失義而后禮】：禮，指等级制度。这句话的意思是，丧失了人的善良，就抓住等级制度不放。

⑪【夫禮者，忠信之泊也】，而（亂）之首也【3】：忠，金文从中（表社会权利）从心（表内心），指忠诚权利。信，甲骨文从人从口，会意讲人话，指真诚。泊，指止息，《广韵》“泊，止也”，《编海类编》“泊，止息也”。首，指开端。亂，指社会动荡。这句话的意思是，等级制度，是忠诚和真诚止息的结果，是社会动荡的开端。

⑫【前識者】，道之堇也，而愚之首也：前，甲骨文变形颇多，然其初形均从止（脚，表践踏）从凡（四方有一，表权利共识），在黄帝书中，指践踏权利共识。識，音tʂʅ，甲骨文以兵器上的饰物突出标志之意。堇，甲骨文象人被束缚张口呼救之形；象人放在火上烧，被束缚的人张口呼救之形；表祸患。愚，指愚弄。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是践踏权利共识的标志，是权利本位的祸患，是愚弄的开始。

⑬是以大丈夫居亓厚而不居亓泊：大，甲骨文象正面站立的人形，指推崇，在黄帝书中，指以权利为大。居，指依靠。厚，指厚实。其1，指道悳（权利与正义）。其2，指礼（等级制度）。泊，甲骨文从水从白（表纯净），会意水止息，指止息，《广韵》“泊，止也”，《编海类编》“泊，止息也”，在黄帝书中，指权利止息。这句话的意思是，因此以权利为大的人依靠权利与正义的权利深厚，不依靠等级制度的权利止息。

⑭居亓實不居亓華【4】：實，金文会意家里有田有钱，指内涵，与名（性质）相对，《庄子·逍遥遊》“名者，实之宾也”，成玄英疏“实则是内主，名便是外是宾”，在黄帝书中，指内涵权利。華，金文从艸从來（表小麦）从于（斧柯，表权力），会意小麦长得繁盛，指权力显赫。这句话的意思是，依靠权利与正义的内涵权利，不依靠等级制度的权势显赫。

⑮故去皮（彼）取此：去，指去掉。彼，指礼（等级制度）。此，指道悳（权利与正义）。取，获取。这句话的意思是，所以去掉等级制度，得到权利和正义。

【解析】

“上悳不悳，是以有悳；下悳不失悳，是以无悳”，河上公注“上德，谓太古无名号之君，德大无上，故言上德也。不德者，言其不以德教民，因循自然，养人性命，其德不见，故言不德也；言其德合于天地，和气流行，民得以全也。下德，谓号谥之君，德不及上德，故言下德也。不失德者，其德可见，其功可称也；以有名号及其身故”；高亨“具有道家休养而有上等品德的國君，不要仁义礼智等品德，所以才保有自然的品德；下等品德的國君，掌握仁义礼智等品德而不失掉，所以就没有自然的品德”；任继愈“‘上德’不在于表现为形式上的‘德’，因此就是‘有德’；‘下德’死守着形式上的‘德’，因此就是没有‘德’”。

学者们不是不释悳，就是把悳释为儒家意义上的品德，因此理解这句话就相当艰涩，其难度几等同于《道经第一章》的“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悳经》首句和《道经》首句就给饱学的夫子们一个下马威，足见远古文化先贤和后世学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这个差距，是由于后世学者缺乏最基本的逻辑思维造成的。

悳，德字初文，郭店楚墓竹簡《道悳经》均写作悳，高亨谓“盖《老子》原書悳字悉作悳，后人改作德”，金文从直从心，指心地正直，会意公平。美國伦理学家约翰•罗尔斯提出“作为公平的正义”理论，指出正义的本质是公平，故悳的本质是正义。

我们明了概念悳的内涵是正义，自然就清楚道和悳的关系，就是权利与正义的关系，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就相当清晰了。不明道，就不懂悳，才会像儒家一样把悳理解为品德，或像王弼一样把悳理解为得。

《道悳经》是母权本位的文化结晶，作为母权本位的文化结晶，在《道悳经》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思想原型——母亲，“生而弗有也，爲而弗持也，長而弗宰也”的母亲，是《道悳经》聖人的思想原型，所以“道悳经”三字就是“母亲经”，母是道的原型，亲是悳的原型，不悳即不亲，指没有亲疏，《金人铭》“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上天的权利法则没有亲疏，永远帮助善良的人，同属于黄帝书的《金人铭》和《道悳经》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思想联系。

上指崇高，上悳，指崇高正义。下指丧失，下悳，指丧失正义。“上悳不悳，是以有悳；下悳不失悳，是以无悳”，崇高正义没有亲疏，因此具有正义；丧失正义就不去掉亲疏，因此没有正义。我们界定清楚了概念悳的内涵，明了《道悳经》的思想原型之后，《悳经》首句的艰涩就迎刃而解。

注：本文选自段振坤所著《道悳经：权利与正义的经典》武汉出版社2015年7月第1版。

本文由孔子学苑出品，转载请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