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可训
追求感性经验和实证分析的融合——於可训教授访谈
蔡家园:我一直记得您讲述的当工人时的“飞车”故事,那就像一个时代的隐喻,浓缩了一代知识分子经历的生活磨砺。相对于后来从学校直接跨入书斋的学者,您这一代学人对于中国社会现实、对于底层生活有着切肤的直观体验。请问这样的经历对于您后来从事文学研究和批评有什么潜在影响?
上世纪80年代是当代文学批评十分活跃的年代,也是文学批评观念和方法急剧更新的年代,这期间我的文学批评活动一方面密切关注文学批评自身的发展和变化,写了一系列关于文学批评观念和方法革新,以及与之有关的文学批评学建设方面的文章,另一方面也就新时期文学发展的一些重要问题,如新时期文学的“现实意识”、“传统精神”、“外来影响”和“文体新变”等发表自己的意见,同时也密切关注当时十分活跃的文学创作,尤其是湖北武汉地区的新人新作,写下了大量的作家作品评论。我的评论集《小说的新变》和《批评的视界》,收集的主要是这期间写下的文学理论批评文章。这期间崛起了一个当时称作“青年批评家”的群体,我作为年岁较长者,也忝列其间,1985年我参加了在北京召开的“青年文艺理论批评工作者座谈会”,是我的文学批评生涯的一个新的起点。
蔡家园:到了90年代中后期,您虽然没有间断文学评论工作,但明显将主要的精力转向了学术研究。您能谈谈这种转变的原因和过程吗?
於可训:显在的原因是学术体制的影响,我的职业是高校教师,要求按现行学术体制发表学术成果,迫使我不得不将自己的评论工作稍作调整。事实上,在80年代从事文学批评实践活动的同时,我也在对我的经验和感受,不断进行总结和沉淀,力求从中提炼出一些带普遍性的问题,作为较稳定的学术研究课题。进入90年代中期以后,我的主要精力虽然逐步转向学术研究,但与此前和同时正在进行的文学批评仍有紧密的内在联系。这期间出版的学术专著《新诗体艺术论》(再版后易名为《新诗文体二十二讲》),就是因“朦胧诗”讨论的激发,有感于新诗问题的复杂,想从源头上系统梳理新诗文体的变化,以呈现新诗艺术发展的历史面貌。稍后出版的学术研究和文学评论合集《新诗史论与小说批评》,从书名就可以看出学术研究和文学批评结合的痕迹。
蔡家园:当代文学史教材众多,您撰写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论》独具特色:一是改变了过去教材过多罗列作家生平和复述作品内容的惯例,集中探讨宏观文学现象和带有综合性的文学问题,具有强烈的“史论”色彩;二是叙述框架独特,进行了新的文学分期,还将台港澳文学作为附录列入其中。学术界认为这部教材具有“新”、“深”的特点,开辟了一条“个性化的文学史研究路径”。能谈一谈您的文学史观吗?
於可训: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文学史观,只不过是长期从事中国当代文学史教学和研究,有一些实践的经验和体会。这部《中国当代文学概论》就是这种经验和体会的结晶。初版在90年代末期,当时的文学史编写,正是文学史由“统编”(统一编写)到“指编”(指导编写)的过渡阶段,还要接受和遵循一定的“指导”意见,,只在提炼和概括上下了一番功夫,即舍弃一些过程性的叙述和资料罗列,“主要集中笔力讨论一些综合性的和比较宏观的文学现象与文学问题”,强化“史论”的色彩。此外是加进了台港澳文学史部分,对习惯的分期作了较大的调整。因为是“第一部”个人独著的当代文学史,所以出版后颇受好评。,给予了鼓励和肯定。再版主要是增写90年代文学部分。其时,个人编写文学史已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所以写得较为放松,也有较多个人体会,长篇小说创作部分所占比重较大,自认新意较多。第三版接着写到“2000年以来的文学”,并对原来的章节结构作了调整,将台港澳文学移为“附录”部分。本书出版后,即被全国数十所大专院校用作中文本专科生基础课教材,或研究生备考、教学参考书,修订版被列入国家“十一五”规划教材,获得过多种奖励。第三版在台湾出版易名为《中国大陆当代文学史》。
蔡家园:作为《中国文学编年史》重大工程的主要参与者,您主编了“现代卷”和“当代卷”。对于如此浩大的编年文学史著述,您有怎样的学术考量?
蔡家园:您的文学史研究还有一个重要内容是诗歌研究,《新诗体艺术论》《当代诗学》等著作对当代诗学理论、新诗的体式及演变规律进行了系统梳理,提出要继承传统诗歌的经验,进行“创造性转化”。您的研究显然有着强烈的现实针对性,那么,您认为当代诗歌的发展方向在哪里?
蔡家园:您还一直注重文学批评理论建设,《文学批评理论基础》一书系统地表达了您的理论思考。我印象深刻的是,您借助普希金言及的文学批评是“揭示文学艺术的美和缺点的科学”,强调了“文学批评的科学性追求”。文学批评在本质上是审美的,如何理解其科学性?在批评实践中,如何实现审美性与科学性的有机统一?
蔡家园:文学研究包含文学史、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三个领域,您都有深入涉猎并且取得了丰硕成果。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开阔的文学史视野,铸就了您作为批评家的优势,您能结合自己的学术经历谈谈三者的关系吗?
於可训:这三者的关系,美国学者韦勒克、沃伦在他们合著的《文学理论》一书中,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我没有什么新的见解,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批评家,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的知识储备与修养十分重要。文学批评不是拿几个固定的标准去裁决作家作品,而是在一个文学史的秩序中评判作家作品的意义和价值。文学史的知识储备和修养,能为这种判断和评价构造一个参照系统,文学理论的知识储备和修养,则为文学批评在这个参照系统中分析和评价作家作品,提供方法和依据。常见有些批评家把文学史上曾经有过的东西说成创新,有些批评家常常以纯粹个人的主观好恶代替文学批评,都是文学史和文学理论知识储备与修养欠缺的表现。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