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光
作者:未盗_极 (北极)
致 青春懵懂的你
17
六月
星期日
第八章
微光
01
有时候人是这样的,会突然说一些平时不常说的话,会突然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会变得浑浑噩噩,会变得鲁莽执着。本能和欲望操纵着身体,你不再去计较得失,也懒得去纠结后果。
当我重新搂上吴远时,我努力地把每一寸皮肤与他贴近。感受着那愈来愈热的体温,喉咙仿佛着了一把火,喷薄而出的,是最原始的冲动,和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和他坦诚相见吧。
开学到现在,我从来不曾在人前脱下过上衣。唔,除了刚才洗衣服的时候。大概是今天太热了吧,不然我也不会跟着脑子一热,做出这种事情。
与其说是因为害羞,不如说我有着自己的矜持。身体和心事于我而言,都属于个人隐私,只有最亲密的家人和伙伴,才能让我现出原形,心无城府地做自己。
吴远已经在我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因此我终于不再受矜持的牵绊,勇敢地主动了一次。
所幸他并没有推开我,而是如同初见时,目光如水地凝视。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试图记住这份小确幸。与此同时,我把右脚伸出,勾住吴远的大腿。下一刻,他顺势欺身上前,压住了我半个身子。
有什么顶住了他前进的趋势,是我不知何时已经挺起的坚硬。
“啊——”
我下意识地叫出声,又慌张地闭上嘴。万一被高睿听到了,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吴远也被我的呻吟吓到,抬起手轻轻拍着我的背。然而持续的高温早已让我汗流浃背,因此他的手每每抚过我,都会带下一手的汗水。
“陆川……”
我没有回应他,更不敢抬头看他。即使是在月光下,我的脸颊也一定红得格外明显。
身体是诚实的,我没办法克制自己不起反应。因为动了心,所以更容易动情,零距离的触碰让我迷了神智,吴远的肌肤比催化剂还要猛烈,刹那间让我想入非非。
狭窄的空间里,氧气剧烈地消耗着,我被迫探出头,呼吸一下外界的空气。就在此时,我看到了那对粉红色的唇。
要死,为什么天天看见这张脸,听见这张嘴碎碎念,到了这种时候,却偏偏想要亲上去?
我咬了咬牙,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迈出第一步是勇敢的,但现在不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不过是两瓣嘴唇而已,虽然它们看上去软软的、弹弹的,似乎很可口的样子……不行,我还是背过身去吧。
我们不是第一次亲嘴,甚至第一天见面这个家伙就夺走了我的初吻。可每一次触碰,他都不过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画面往往还来不及在脑海里定格,就已然转瞬即逝。
这一次,该不该我主动一点呢?会不会,他也在等着我靠近?
吴远突然笑起来,他刮了刮我的鼻子,把脸贴到我的跟前。
唔,又被他看穿了吗?我闭上眼睛,感受他熟悉的味道,还有那熟悉的触碰。
原来,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不见,只是我比较贪心,想要霸占它更久一点。这个腹黑的家伙,是存心挑逗我的吧?
吴远把被子架起来扬了扬,让空气流通。被窝里不再闷热,我重新把头枕上他的手臂,准备入睡。随后,他把搭在我腰间的手抽了回去。我眉头一皱,顺着吴远的胳膊一路摸索,试图找到它的去向。
指尖略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应该是绵的材质,还带有弹性。咦?还有一些扎人的东西,像是小撮的草坪。
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手指已经重新扣上吴远的手,和他握在手里的物体。
操!!!
我触电般把手抽了回来,只听见吴远的裤头“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手背。他倒吸了口凉气,嗔怪地看向我。
要死,我不是故意的啊!谁让你没事突然调整那个东西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不敢靠近吴远,吴远却直钩钩地盯着我看。要不,我还是背过身去吧?至少这样能缓和一下气氛,该死,被窝怎么又开始热起来了?
吴远没有拦我,也没有靠近我。他不会是生气了吧?怎么办,万一他也背过身去,我是不是应该再转回去,从后面抱住他啊?还是说,我现在就应该转回去,好好地跟他解释解释,跟他说我不是故意……
一双大手重新搂过我,吴远在我耳边吹了口气,让我浑身难受。
“别动。”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真的就一动不动了。
吴远再次贴上我的背,他的胸口竟然也有了汗水,湿滑湿滑的,我很轻易地被他搂进怀中。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还好,他没有生气。我放宽心,朝他的怀里又挤了挤。
“别动!”这回不等吴远开口,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后有什么东西顶着我,我稍一使劲,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呻吟。
“我都说了,你别那么主动。”吴远的语气里少见地出现了窘迫的情绪,“再这样,就别怪我没有自制力了。”
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错了。我懊恼地往前挪,又被抓回他的怀里。
吴远张开嘴,直接咬上了我的耳朵,含糊不清地道:“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我的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他一把捂住。而下一秒,吴远轻轻一顶,直接把我怼到墙上。
臀大肌夹紧,我用最后的挣扎保卫着自己仅剩的领地。耳根又潮又热,吴远的气息一股接一股吹进我的脑海里,让理智出走,要疯狂觉醒。
我再次转过身,不管不顾,右手径直探入那片禁地,握住那头咆哮着的怪物。
你看我啊,你有本事直视我的眼睛。让我看看你的眼底,是不是同我一样,也藏了许多不敢说出的秘密。
02
少年们的小把戏有着属于他们的乐趣,一夜无话,醒来时就已天光大亮,万里无云。
我抱着躺平的吴远,把右腿压在他的肚子上。腹部以下是醒得比我早的小吴远,我不敢再去撩拨,生怕打扰某人平静的梦境。
昨晚的恶作剧突破了历史新低,下限再一次被刷新。我秉着一股疯劲绝地反击,成功打压了吴远嚣张的态势。
只是下限再低,却不代表能够一直保持。阳光照进窗台的那一刻,理智就已回归到正常水平。
就这么抱着他,心里也挺充实的。我把头放在吴远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一片安宁。
舍友们陆续起床洗漱,我则悄悄把头缩进被窝,遮挡住清晨的日光,和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这两个家伙现在已经那么亲密了么,他们多半在心里这么想着。
直到人去楼空,我才重新探出头来,环顾一圈,最后落在吴远的脸上。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干什么?”虚张声势在这个时候是有效的方式。
“没啊,你早醒了干嘛不起床?”吴远揉了揉我的头,帮我整理着刘海。
“这不是怕吵醒你么?不然我至于等到现在吗?”
吴远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那好吧,现在几点了?”
“要死,”我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今天早读是八爪鱼的,你还有十五分钟。”
吴远枕着脑袋悠闲地道:“你先去洗漱吧,我再缓缓。”
“缓什么缓,”我一下把被子掀起来,“我又不担心早读迟到的,倒是你……”
话说到一半我就卡住了,只见吴远着急忙慌地背过身去,一边抓着被子一边叫道:“都说了我晚点去,你着什么急!”
我把被子重新盖上:“啊,那你继续,不对,那啥,不是,哎呀咱俩谁跟谁呀,你就算光着屁股在我面前跑来跑去,我也不会介意的。”说着我佯装洒脱地拍了拍吴远的头,“快起床哈,等你。”
趁着我跑向阳台的功夫,吴远理了理被子,对我说:“等下借我件衣服。”
“为啥,你不是刚洗完一堆衣服么?”
“我就要穿你的不行啊?”吴远双手抱胸,不肯让步。
“好好好,等我刷完牙拿给你。”
自那天起,我和吴远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我们不再放肆地搂搂抱抱,反而开始像普通朋友般互开玩笑。人前少了过分的肢体接触,私底下却无时无刻不粘在一起。
我能感觉到,有一层纸已经趋近于透明,只需要轻轻一捅,就可以拨云见日。然而没有人主动伸出那根手指,没有人企图让事情变得更加明晰。似乎保持现状,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目的。
若即若离的关系就这么维系着,一直到期中考试的来临。
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找到了抱着吴远最舒服的姿势,他也从刚开始的稍有不适,到后来的渐渐适应。
小小吴还会时不时地崛起,我有时假装不在意,有时则伸出咸猪手企图调戏。虽然大多都被吴远叫停,但偶然成功了几次,足以令我小鹿乱撞、神往心驰。
03
都说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我接受吴远的暧昧不清,至少它代表了某种程度的肯定和不抗拒。大概他打心眼里,早已经习惯了我的调皮任性,决定迁就我、照顾我,直到我长大成人为止。
于是顺理成章地,我打着为他好的名号,逼迫他做了许多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在晚自习放学后留下来补习。
是的,我在某一天心血来潮、大手一挥,决定要把吴远的语文成绩搞上去。
这天,在吴远哭天喊地的哀嚎中,我毅然决然地把他扣押在了班级。
“呐,”我把书本往他桌上一丢,“该背的古诗文都给你折起来了,今天先把<离骚>背了再回去。”
“要是背不完呢?”吴远瘫在椅子上,委屈巴巴地问我。
我微微一笑,把手一摊:“这个好办,椅子拼一拼,今儿我就睡班级里了,你就算熬个通宵也得把它吃到肚子里去。”
“那我直接吃纸行不行?”
“可以啊。”我从包里掏出两把牙刷,拍在他面前,“吃吧,我看着你吃。”
“卧槽,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牙刷偷过来的?”吴远错愕道。
我颇为得意地道:“趁你早上臭美的时候。”
不等吴远开口,肖燃从座位上站起,朝我们走来:“陆川你回去呗,背不背是他的事,成绩不好章老师又不会怪你。”
“就是就是。”吴远连连点头,“我也不会怪你。”
“背你的书去。”我冲他吡了吡牙,转头对肖燃道,“找我啥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和肖燃的关系熟络了许多。我们一个5号,一个6号,水平相差不多,平日里交流一下错题和解题思路,有助于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肖燃把手里的卷子铺开,问我和吴远:“这道题老师上课讲得太快,我没听清楚,你们谁会,帮我再讲一遍?”
这是一道物理大题,正中我的短板。我把卷子朝吴远一推:“你来说,我正好也听听。”
“这题不难,可是我还那么多东西没背……”
“得得得,让你少背五句。”
“背十句就好。”
“要死啊你!”我一拍桌子,“一共就二十六句,你一半都背不起来?”
“可是这道题要讲很久……”
“二十句!”
“十五句。”
“成交!”
“呐,这题是这么想的……”
我咬牙切齿地掐住吴远的脖子,还没说话,就听见不远处的蔡丞轩突然起身,抱着书本朝班级外走去。
“你看你,吵到人家学习了。”吴远一本正经地数落我。
“呸!”我一拍他的脑袋,“讲你的题!”
也不知道是吴远故意拖时间,还是我和肖燃智力低下。一道电磁感应的题足足讲了一刻钟,才彻底理清。
时间已经走到九点一刻,离十点熄灯又近了一步。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纠结着要不要再帮吴远减几句。
这时肖燃抱起书本,跟我道别:“我先走啦,你们继续努力。”
“恩,晚点我们也走了,明天见。”我挥着手道。
吴远见班级的人数越来越少,又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也回去吧?都快九点半了,等下还要洗澡呢。”
“给你十五分钟,能背多少背多少。”我往他边上一坐,分毫不让,“至少十句,不然你别想离开这了。”
“最毒妇人心……”吴远低下头,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我一瞪眼:“你说什么?”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 謇朝谇而夕替……”
其实吴远这个人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你不推一把,他就不晓得前进。我托着下巴,听他一遍遍地朗读着,突然莫名地生生一丝成就感。至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会把这首古文深深地刻在心底。
唔,照这个态势背下去,十五分钟应该能背完一半吧?等下还得考考他个别生僻字的写法,还有翻译和……
我打了一个呵欠,趴在桌上凝视着吴远。明明不是记忆力不行,为什么就是懒得背呢?明明可以直接跑回去,为什么他还是留了下来呢?明明我没有多好,为什么你就愿意对我那么好呢?唔,我眯一下,时间到了他应该会把我叫起来吧。
晚风习习,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沉沉地进入梦境。
梦里有吴远阳光灿烂的笑,有他磁性温暖的嗓音,有他一言不发的凝视,有他……
“你背完了吗?老盯着我看干嘛?”我张了张嘴,吐出模糊不清的句子。
吴远枕着书本,弯着头道:“背完啦,看你睡得香,舍不得叫醒你。”
“神经病,背完了就叫醒我啊。”我抓了抓鼻子,“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你不是自己醒了么?”吴远凑上前,“还有十分钟熄灯,时间掐得刚刚好。”
“是吗?呵呵。”我傻笑,擦着并不存在的口水,“还有十分钟啊,那我再眯一下……”我蹭地一下坐起来,“你说什么?现在几点了?!”
吴远把手机屏幕对准我:“呐,不多不少,刚好九点五十。”
“要死啊你!”我拽起他拔腿就要跑。
吴远一把抱住我:“着什么急,反正都来不及了,先把班级的门窗关好,再慢慢走回去,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直你个大头鬼啊,万一宿管老师点名怎么办?我可不想被记一个夜不归宿。”
“咦?你不是说椅子拼一拼,要睡在班级的吗?”
“拼什么拼,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我睡椅子上有病啊?”
“哈哈哈哈,你着急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
“可爱你妹……”我抬手准备赏吴远一个爆栗,却又及时收了手,“哎呀快走,跟老师解释解释,应该能蒙混过去。”
火速关好门窗,我牵起吴远的手,一口气从班级跑回宿舍。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操场边的路灯默默为我们送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两个相依为命的魂灵。
04
宿舍楼的大门意料之中地紧闭,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前,心里又想生气又提不起劲。
左手是吴远有力的手掌,右手则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外套。唔,应该是睡着的时候披在我身上的吧。
“要不我去敲门,跟老师说是我拉着你……”
我打断吴远的话,把外套塞到他手里:“没事,我有办法,让我缓缓,休息一下。”
“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住的又不是一楼,你还能像蜘蛛侠那样爬上去?”
“我说,呼,你是不是傻,”我拍着胸口,把气捋顺,“谁跟你说门锁了我们就不能进去?”
吴远侧过身比了比栅栏的间距:“你还会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缩骨功?”
“拉倒,”我掏出手机,翻开盖子扬了扬,“这年头地灵那套不好使了,我们需要使用高科技。”说完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等着吧,马上就有人下来接我们了。”
“带着灰姑娘的水晶鞋吗?”
“错,是水兵月的月棱镜。”
“妈呀,你要在这种地方变身了?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这种人。”
“你才变身,你全家都变身。”
“这位同学,说话要负责任的。我妈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好意思让她穿得这么暴露。好吧,我选择金星。”
“神经病啊!谁管你想变成什么鬼……”
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由远及近,栅栏后渐渐现出一个身影:“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小两口吵架,怎么,今天开房忘带身份证了?”刘天赫笑眯眯地带着一串钥匙,走进我们的视线。
“呦,”吴远眼前一亮,“小天啊,来来来,快给我们开门。”
刘天赫三下五除二把门打开,又重新上了锁:“说吧,你们俩这是去哪啦?”
“我要是说我在班级里背古诗文背到忘情,你信不信?”
刘天赫脸上的五官顿时皱到一起:“哈?你开什么玩笑?”
我一巴掌糊住吴远的嘴:“是真的是真的,至少背古文这事是真的。只是后面我睡着了,这货又没叫醒我,一下子就睡过头了。”
“嚯,”刘天赫双手抱胸,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你们还真留下来复习啊?都说努力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得好看又努力的人。你们能留条后路给我们这些学渣吗?”
“不不不不不,”吴远极力撇清自己用功的事情,“我也是被迫的,是某人说不背下来就不准上他的床,我才……”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过这句话的?”
“没有吗?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刘天赫脸色一垮:“我帮你们开门不是要听你们秀恩爱的好吗?都回去,别到时被我爸看见了,连我也一起栽进去。”
“得嘞,您送到这就好,晚安吧您嘞。”吴远敬了个礼,把仍然试图辩解的我拖回宿舍。
刘天赫摇头苦笑:“真是一对活宝啊。”
推开204的大门,高睿甩着上衣立马叫了起来:“你们还知道要回来啊?”
“怎么了吗?”我实力装傻,“都熄灯了还不睡啊?”
李文博答道:“我们以为你去开房呢,高老头差点又要我去侍寝。”
“瞎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在班级里背课文,就屈原的<离骚>,要不我背几句给你们听听?”
难得吴远讲了一次真话,怎料赢得的却是嘘声一片。
顾人杰从上铺探出头来:“远哥不带你这样的啊,把我们当猴耍可还行,我们再怎么傻也……”
我闻言连忙开了口:“得得得,我们是打算去开房,结果忘带身份证行了行?”
“哦,我就说嘛。”顾人杰瞬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果然不出我所料。”高睿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唉,又是一波狗粮。”李文博盖上被子,生怕突然被点名。
我和吴远相顾无言,一人脸上尽是无奈,一人却是玩味地笑了起来。
“嘿嘿,既然你都这么大方地承认了,那我……”
“咦?厕所有人啊?吴远你不是要洗澡吗?呐,你先洗吧。”我抬高音量,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
这时厕所靠外的隔间传来陈浩奕弱弱的声音:“再给我五分钟,马上好。”
“没事,不着急。”我推着吴远来到衣柜前,“快拿衣服,拿完去洗澡,给你五分钟。”
“啊?”吴远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灯怎么洗?”
我拿起他的手机:“你屏幕设置常亮行不行?啧,太暗了,什么破手机。”
“5310啊,诺基亚最新款好不好?”吴远竟然真的回答了我,“你不是天天都拿来放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头突然有点疼,“你等等,我得找个什么东西……对了,欧阳,你的小台灯借我一下呗?”
“台灯我在用呢,高睿的正在充电,文博的借隔壁宿舍了。”陈浩奕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你要不自己帮吴远打个光啊?”
“开什么玩笑……”
“咦?这是个好主意啊!”吴远握拳拍手,“两台手机一起照的话,应该还是能看清的。”
我把两条眉毛皱成“川”字型:“你还是等欧阳出来再说吧,我可不想帮你打光。”准确的说,是我不想看你洗澡的样子。鬼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没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恩?奇了怪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开放了?
05
五分钟后,当我高举着两台手机,站在厕所的门外时,才彻底地理解了吴远的意思。
“你好了没啊?”我放下酸麻的右手,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吴远的隔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哎呀,我把沐浴露冲掉就好了,你催什么催?”
“我快好了,你等下。”这是陈浩奕的声音。
不一会儿,边上传来冲水的声音。我不顾吴远发出的尖叫,兴奋地来到陈浩奕的门前。
门被轻轻推开,我把头伸进去想要找寻台灯的踪迹,却被一股浓浓的氨气给熏了出来。
“哈哈,晚上吃得有点多。”陈浩奕尴尬地笑了笑,把门重新靠上,“我把窗户开着,让它透透气。咦?你怎么没去我床上拿台灯啊?”
……好吧,我承认那一刻我差点动手,但理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后,还是占据了上峰。
我跟着陈浩奕来到床边,等他爬上床,从枕头边找出一台小小的黄色台灯。他按了下开关,灯泡闪烁了几次,亮起了昏黄的光线。聊胜于无,我举着台灯走回厕所,正好遇见刚好从里面出来的吴远。
“啊,好巧,你刚洗完啊,我正准备给你送台灯呢。”
吴远阴着一张脸,气呼呼地坐到床边:“叫你半天你不回,多举一下会死啊?”
“我这不是想让你洗得更舒服一点嘛,谁让你前面不叫醒我的。”
“怪我咯?”吴远嘟起嘴,难以置信地道,“你为了这个快没电的玩意儿,不管我的死活就算了,现在还怪我好心让你多睡一会咯?”
“不不不,”我心虚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手机你等下洗完澡还要玩,万一被我用没电了多不好。”
“所以呢?”吴远抢过我手里的台灯,“所以你就丢下我,给自己准备了这个?”
话音未落,那台黄色的小台灯又闪了几下,终于耗尽电量,寿终正寝了。
黑暗中看不清吴远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表情应该好不到哪去。
“咳咳,手机你拿去用吧。”
我把屏幕解锁,调到最亮的模式:“你帮我举。”
“唔,好吧,你等我穿好内裤,刚刚黑灯瞎火的……”
“帮我举。”
吴远表情发涩:“好好好,帮你举帮你举。”
我一声不吭地把台灯还回去,又拿上衣服走进厕所。吴远的光线及时照进来,他的手比我的长,几乎把整间厕所都照亮。不仅如此,像是为了安慰我一般,他还特地打开了播放器,选了首五月天的《忘词》,试图平缓我的情绪。
唔,旋律是蛮好听的,歌词也还算诚恳,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这一次吧。
吴远的手很稳,在黑暗中给人一种没由来的坚定。如同海面上划破迷雾的灯塔,亦或是归途中悠远绵长的街灯,原来有人照顾着你,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我加快手上的速度,洗头洗脸一气呵成。打沐浴露的时候,吴远敲了敲门。
“那啥,跟你商量个事。”他的声音很轻,大概舍友们都睡着了。
“怎么了?”我也压低声音问道。
“我浴巾快掉了,你能不能快一点,或者你等我重新绑一下?”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应该没来得及穿内裤。这么说的话……鬼使神差地,我把插销一拔,从厕所里探出半个身子。
吴远惊慌地看着我,后退了几步。此时的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抓着浴巾一角,堪堪挡住了关键部位。
“你,你想干嘛?”他想走又不敢走,像是怕我再次生气一般。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屁股:“恩,不得不说,你屁股不仅摸上去有弹性,看着也蛮圆润的。”
“所以呢?”吴远把屏幕对准我,似乎在说,你敢走出来,我就把你看光光。
“所以啊,”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把手机给我。”
唯一的筹码即将被掠夺,吴远的脸上写了一百个不情愿。但迫于我的淫威,他还是一点一点地朝我挪了过来。
我伸手去够手机,却越够越远,以至于越来越多的身体露在了外面。
“你小心点。”吴远好心地提醒我,人却依旧在慢慢地后退。
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倒是过来啊,把手机给我,你就能回去穿内裤啦。”
“恩?”吴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道,“把手机给我,你回床上躺着吧。”
“好!”吴远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转身迈着小碎步朝床位跑去。
我握着手机哭笑不得。这家伙,是真的傻还是故意装傻。
06
补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仗着有刘天赫帮忙开门,我和吴远越来越明目张胆地晚归。一来二去,我们三人由此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吴远吃饭会叫上他,打球也会叫上他。我则三不五时地帮他讲讲题,整理复习大纲。刘天赫总是一边笑着说我们巴结他,一边乐此不疲地帮我们开门。似乎他的个性始终如此,同我初见他时没有一点变化。
心无城府的人总容易交到朋友,这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的,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临考前一天,我从晚自习第一节课开始,就帮吴远梳理着语文的各个知识点。一直到放学前夕,他才把所有该背的课文背过一遍,把所有我能想到的重点都模拟答过一回。
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长出一口气,对他说道:“好了,接下来你把作文跟你说的几个得分点理一理,今天应该能早点回去。”
吴远兴奋地拍着手:“还好有我们家小川川在,不然八爪鱼这次又要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适时地给他泼泼冷水,“题型是不会变,但难度有可能从题面上就给你加大了。比如选了一段连我也看不懂的文言文要你翻译,你准备得再多还是得丢分。”
“安啦安啦,”吴远倒是心大,“既然注定得不到的分数,何必去勉强争取呢?”
唔,也是,光给他讲的这些,就够他上110了。作文要是再超常水平发挥,120说不定都不是问题。
吴远见我默认,开心地拉起我的手:“走,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啊?这还没下课呢。”我看了眼讲台,数学老师正鼓捣着电脑,似乎还在纠结期中考卷的细节。
“哎呀没事啦,被发现了就说去上厕所呗,再十分钟就下课了,老师不会管这么多的。”
吴远拖着我从班级后门溜了出去。路过刘天赫的时候,他敲了敲窗台:“嘶,我们先撤啦,晚点食堂见。”
“今天不留下来抱抱佛脚么?”刘天赫猫着腰凑上来,“得,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不行,”吴远果断地拒绝了他,“你得帮我们通风报信,万一八爪鱼搞突然袭击,我们可不能全军覆没。”
刘天赫想想也是,便答应下来:“那你夜宵可得请我吃点好的。”
“成交。”吴远嘿嘿一笑,拉着我一路小跑,贴着墙根来到楼梯口才直起腰。
我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跟我走就是了。”吴远做了个鬼脸,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一路无话,我跟着吴远一路小跑,绕着操场外围跑了半圈,终于找到一个歪斜的护栏。
“你不会是要溜到里面去吧?”我后知后觉,“这晚上不是不让人进的吗?”
吴远搂过我,满脸笑容地道:“我知道不让进啊,可刚好碰见这么一个洞,不钻白不钻啊。”
我小声抱怨着:“大老远跑过来你跟我说是刚好?操场的栏杆又不高,你随便踩个东西一翻不就进来了?”
“是啊,”吴远笑得越发灿烂,“我是一下就翻进来了,可你腿短嘛,我不得照顾照顾你的感受?”
“照顾你妹啊!”我抬手想要攻击,却发现手指早已被人扣在手心,怎么甩都甩不掉。
“乖,走吧,补习了那么久,难得放松放松。”
我半推半就地走进操场,眼睛不停地瞄向四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巡逻,万一把我们当成……”
“当成什么?”吴远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当成逃课的学生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是逃课出来的啊。”
“你丫再贫,信不信我马上掉头走人。”
“我信我信。”吴远哪里有半分相信的样子,我的手动弹不得,想跑也跑不了。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前行,。绿茵草坪上被标记了一个白色的圆点,吴远就在那里站定。
“呐,躺下来休息一下吧。”我被拽着躺下,吴远才再次开了口,“前几天你给我讲了一篇文言文,里面有一个词语,叫做:暮天席地。当时你说,它的意思是把天当作被子,把地当作床,一个人虽然居无定所,但却随遇而安的心情。我就在想啊,如果写这个文章的人,身边能有一个红颜知己,说不定会是另外一种心情……”
“等等,人家写这个文章的意思是想说明自己超脱世俗、蔑视礼法,跟红颜知己有什么关系?不对,你丫说谁是红颜知己呢?”
“哈哈哈哈,有差吗?”吴远张开四肢,呈大字型躺平,把我的头搁在他的手臂上,继续说道,“我们也可以超脱世俗、蔑视礼法啊。而你,不管是不是红颜,但至少算是知己吧?”
虽然是很奇怪的逻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谜之有道理。
嘿嘿,知己?这家伙突然咬文嚼字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帅气啊。
看到我自顾自地发笑,吴远侧过头看着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把颈后的手臂抽出来,抱在怀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亏你能想到这个地方。”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的语文是谁教的?”
“八爪鱼啊。”
“喂……”
“哈哈,好啦。不得不说,排除掉你卖弄文学的部分,这个地方还是蛮浪漫的。”
“喂!”
“我的意思是说,你已经很用心啦。这么躺着看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大上许多。呐,那边有一颗星星,你要不要许愿啊?”
“那是飞机。”
“咳咳,你不拆台会死啊?”
“是你先拆我台的好不好?”
“……”
风潮Wind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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