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婚事

 太阳爬起老高了，兴军还在睡觉。

“小伙子懒觉多，还不起来吃饭。”是门房老李头关切的声音。

“可能是和学校那个……”做饭的利利迟早总是嘴长，她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兴军听不见了。

利利说的学校那个，指的是镇中的英语老师香仙，人文静秀气，时常忽闪着一对毛茸茸的大眼睛，把街道上的小伙子都看傻了，急疯了。纷纷托人介绍，兴军就知道工商所的大军，信用社的立宏，邮局的放放，供销社的海娃，银行的丰收，镇中的体育老师马大中，都在追香仙。可能是追求的人多了，香仙有些飘飘然。对兴军的态度急转而下，急的兴军吃喝无味，坐卧不宁。

今天大早，兴军去学校，还专门带了从县上买来的，香仙早已看中的一条床单，香仙却不收。

“咋啦？”

“不咋，去收税吧，我在备课。”

“又不是天天都收税。”

“我可得天天备课。”

 “你这是怎么啦？”

“还看不出来？你今后不用再费神啦，清楚了吧。”

“……”

兴军蔫蔫地从学校出来，没去税务所，骑摩托直接回了家。

娘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兴军进门，一把撒光手里的秕谷，笑殷殷地迎过来。兴军给娘笑笑，进房子躺上床去。娘跟到门口问：“怎么啦？霜打的茄子一样，吃了没有？”

“不饿。”

隔壁胜娃子妈，在围裙上擦着湿手进门来，叫：“嫂子！”

娘拉上兴军的房子门，“咋哩，胜娃子的事定啦？”

“定啦。嫂子，咱胜娃子人欠缺些，说的媳妇倒灵醒。我心说胜娃子这辈子要打光棍了，没想到卞奇泰本事大，到底给咱娃瞅了个媳妇。”

娘说：“好事么。和好了日子，我过去帮忙。”

“日子定在了后天。”

“这么快？”

“他爸说，早办早交差。”

“说的也是。”

胜娃子妈眼珠子在屋里遛了一圈，问：“我耀见兴军进了门，车在这儿，人呢？”

娘问：“啥事？”

“家里地方小，后天得在院子搭了帆布篷，咱村里没有帆布，兴军在外边交往广，兴许有办法。”

“我给你问问。”

胜娃子妈边叮咛边说家里事紧，急忙又回去了。

兴军听见了娘和胜娃子妈的对话，心想，一个傻子都要结婚了，自己的婚姻却遇到了麻烦。

娘推门进来，问：“我娃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娘。”

“不对，都在你脸上写着哩，哄不过人，到底咋啦？”

兴军不吭声，眼里却有了泪花。娘心疼起来，急急道：“家里百事都顺么，还有啥难事？”

娘想起来半年前，兴军和一个姑娘到家来过一次，姑娘名叫香仙，说自己是教师。后来娘问兴军，他笑着否认了在恋爱。想起这事，娘又疑心起来。

“是不是和那个香仙有事？”

“娘，你别乱猜。”

“真是香仙的事了。娃呀，你一个男子汉，不值估为女人流泪。”

“娘，胜娃子妈说的帆布，我去借。”

“我娃记着，找媳妇要找实受的，咱不图好看。”

“娘，人家没说要几块帆布？”

“我娃想开些，天底下女人望不到头，不见得就非娶那个教师。”

“娘，是后天用帆布吗？”

“你别打岔。咱农村，现在还不兴自己谈，我早让卞奇泰给你物色了，说不准最近就有回话。”

兴军起身，说：“娘，你别乱托人。想起来出汤面挺香的。”

“这就对啦，该吃就吃，没出息的男人才惦记女人。娘去做出汤面。”

兴军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为了不让娘操心，他强打精神，在院子里擦摩托。

自从认识香仙后，为了出行方便，东借西凑了5000元，买了这辆100型摩托，这是滩东税务所第一辆私人摩托。香仙坐在摩托后面和兴军逛县城，有时也跑到阎良的公园转转。香仙态度转变，是从这个月初开始的。

有一次，香仙说：“还是银行的人工作轻省。”

兴军说：“我觉得干税务挺好。”

“你们是找人要钱，银行却是人找去送钱。”

兴军不愿意拌嘴，负气走了，几天没去学校。上个星期五下午去了，在香仙房子竟和银行的丰收碰了面，兴军心里猫抓一样难受。看来，十条床单也唤不回香仙的魂了。

“饭好啦，我娃快来吃。”娘已把饭菜摆上了桌子。

晚上，村里和兴军同龄的双五、建欣、全娃来闲聊。谈到婚事时，全娃说：“我爸脾气大，你几个也知道，总骂我，懒把人害啦，这辈子给你娶个猪过日子去。”

双五说：“咱俩差不多。”

“就兴军条件好，”建欣说，“同龄人中，除了几个女的已经嫁了人，男的还没一个娶的。”

“咋没有，后天胜娃子就娶一个哑巴进门。”

“想不到，弱智还最先成了家。得好好给胜娃子帮帮忙。”

兴军说：“我明早就去借帆布。”

第二天，兴军骑摩托去了滩东街道，他知道开带锯的桐木板厂有搭帐篷的帆布。

在厂门口，正好碰见会计老黄，老黄听说借帆布，高喉咙大嗓子地问：“咋哩？要搭喜棚么，和香仙的事定啦？”

兴军还没顾得上搭话，就听见“呜”一声，从南边公路上，箭一样飞过去一辆摩托，俩人都看清了，摩托上坐的是丰收和香仙。

老黄看看兴军：“这……”

兴军笑了，说：“取帆布吧，总是有人要搭喜棚用。”

全娃领着人搭喜棚时，兴军回到家里，含泪把和香仙仅有的一张合影撕了。

不知娘什么时候回来，站在兴军后面说：“撕了对，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兴军搓了一把脸，回身笑说：“娘，咱给胜娃子热闹去。”

娘大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