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第20更：新生

不同于江边的闷，北京的天气是燥热的，要把每一寸裸露的皮肤烤干。我站在公司的楼下，不停地拿纸擦着额头上止不住的汗。

“你就是温瞳吧？”一个穿衬衣西裤、1米75左右的男人从大楼里向我走来。

“嗯。你是吴安学长？”我振作了一下精神，挺直身板问道。

“是的，快进来吧，外面太热了。”吴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吴安带我上了六楼。不算太大的办公室，纯白色的装修，流线型的桌子随意地摆放着，大概有20多个人。

吴安拍拍手，繁忙的办公室安静下来。他指指身边的我，大声道：“这是我们的新实习生，温瞳，是我的学妹，大家以后多照顾照顾啦。”

“欢迎！”办公室响起一阵掌声。

“那，你就先跟着我做市场这块吧，主要是写一些文案，平时也跟着做一下地推。”吴安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成了办公室的一员。

工作时间从早上10点到晚上7点。因为是创业公司，加班的时候很多。吴安会给员工买来晚餐，待在办公室和所有人一起工作。

趁吴安出门打电话的功夫，办公桌上立马进入了八卦氛围。几个女同事抱怨道：“每天这样加班，都没有时间出去社交，还怎么找男朋友啊。”

“就是。都怪吴总自己没有女朋友，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拼，每天耗在办公室。”

“哎，我上次亲眼看见吴总送给一个挺漂亮的女孩一本《》，他是不是工作把脑子烧坏了，竟然送女孩《》！”

“得了吧，肯定是吴总变着花样拒绝人家姑娘呗。吴总才28岁就自己当老板，又年轻又多金，多少小姑娘想往他身上贴呢……”

“大家都忙完了吗？”吴安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吴安走过来，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显然没有听到刚才办公室八卦的话题。他把手搭在两个同事的椅背上，高亢地说：“刚才国光投资的魏总打电话说同意给我们投资了，这一笔谈成了，我们下一轮融资问题就不大了！”

“啊！太棒了！”所有人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那今晚就先到这吧，我们一起去外面庆祝一下！”吴安打了个响指。

“耶！”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从刚才没精打采的工作状态中复活了。

吴安很大方，在附近一家比较高档的粤菜馆请客。他先表扬了所有人最近辛勤的付出，又谈了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他的一举一动永远都那么有活力，让我想到了在学校学过的“卡里斯玛权威”。

吃到一半时，吴安幽幽地说：“我们每个同事来总结一下最近的工作吧。一个一个来，越具体越好。”

所有人瞬间傻了眼。

他指了左手边一个男同事，“你先来吧。”

“呃，我主要负责的是地推这部分。最近在学校地推的情况还是挺好的，基本上10个人里有6个人扫码后都注册了。其他在商场和电影院里，因为大家都比较忙，所以情况没有在学校乐观。”男同事说。

吴安的眉头皱在一起，但语气还是平和的：“我要的是具体的东西，10个人有6个人扫码，这6个人是什么人？性别？年龄？有什么性格特征？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是一群人？剩下的4个又是什么特征？还有商场的人忙，他们怎么忙？可不可以不忙？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停下来扫码注册？这些再具体说一下。”

男同事开始意识到今晚的饭局远不止庆祝那么简单，迅速坐直了身子，由吃饭状态转换为开会状态，一步一步地向吴安汇报了每一个具体的问题，加上两个人因为意见不同争执的时间，一共过去了半个小时。

谈得差不多了，吴安又继续转向下一个人。“到你了。”

同样的步骤依次轮过每一个人，一餐晚饭竟然吃了4个小时。总结完已经11点多了，比平时加班还要晚。

所有人像打完仗一样，露出一副“累到窒息”的表情。

只有吴安还在低头沉思着。他仿佛永远没有精力用完的时候。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依旧用他充满活力的语气说：“今天就到这吧，大家总结的都很好。现在应该没有地铁了吧？大家打车回去的话可以开发票，明天找我来报销。”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三三两两地打车走了。

我站在路边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晚自己打车回去，吴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瞳！”

“噢，学长。”

吴安向我招招手：“打不到车吗？我送你回去吧。”

我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住的地方挺近的，自己回去就行。”

“没关系，你刚来北京，对这儿也不熟悉。而且也是我不对，把实习生留到这么晚。”吴安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懒得客套的推脱，上了吴安的车。

我坐在副驾上，吴安提醒我系好安全带。

“你家在哪？”吴安问我。

“噢，就在朝内大街上，有一个叫丁香园的小区。”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嗯。”

“晚上不害怕？”

“还好。”

吴安在车里放起了音乐。是班得瑞的钢琴。

“喜欢听这个吗？”吴安又问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口吻和非工作时间的上司对话，只好无比实诚地说：“不喜欢。班得瑞有点俗。”

吴安像是忽然来了兴致，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你喜欢听谁的？”

“没有特别喜欢的，流行音乐听得不多，其他的古典乐都差不多。其实我也挺烂俗的，越现代的越能欣赏得了。比如听李斯特就要比听巴赫好多了，巴赫听上去像小时候楼下的小孩拉二胡。”

“噗——“吴安扑哧一声笑了。他的笑让他放松下来，神情状态和平时在办公室里也有些不太一样。

“想不到你兴趣爱好还挺广泛嘛。”吴安的语气像在逗一个小孩子。

我不作声。

吴安又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

我看了看方向盘中间的标志，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但从车里的宽敞程度和标志的复杂程度来看，应该是一辆好车。我不明白吴安问我这句话的意思，又无比实诚地回答道：“不知道。”

吴安又笑了。他关上空调，打开车窗。北京11点多的高架上，车已经不多了。吴安开得很快，风从车窗灌进来，凉快极了。他甚至把一只手臂架在车窗上，哼起了歌。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李特发微信给我：“在做什么？”

我按下锁屏键，看向车窗外，感觉和李特在学校的日子已经过去很远很远，远到让我回复一条微信的热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