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田｜｜（小小说二题）《丑妞》《 鬼故事》

                  刘福田

       洪喜姓张，与父亲同龄，是老家为数不多的老八路中唯一的幸存者。按辈分和我同辈，所以洪喜称呼我父亲为二叔。

    在我的记忆里，洪喜是我家的常客，特别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凡是父亲发工资那天，洪喜总会来我家借钱。当年父亲的工资不高，每月就三十三块五，洪喜每次也就借走三块、五块的，这都能维系他们一家的生计。借走的钱、粮票、布票，从来没还过一次。

    后来，听父亲讲，洪喜曾救过他的命。父亲和洪喜都是孩子的时候，一次在村庄东面的小河里割草，谁知道河的上游一带突降暴雨，致使河水突涨。两人直到被突如其来的浪头打到才发觉，但当年正是洪喜灵动地抓住了我的父亲，在激流之中始终没放手，被河水冲出很远后，洪喜抓住了河岸边的一棵歪脖柳树，两人才勉强爬上河岸……

    再后来，老家连续几天的过兵，洪喜又因为实在受不住家里的挨饿之苦，偷偷地穿上他爸的一条破裤子，赤着脚、光着背就随部队走的。当兵不久，洪喜就参加了汶口的一场与日军的恶战，这战争像《集结号》那样轰轰烈烈。战争中，洪喜被炮弹震懵了，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天亮。当他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发现自己满头满脑都是血，整个人也被满眼遍地的尸首吓坏啦。他哭着扒遍了大半个战场，仅仅找到了身负重伤、存有微弱气息的连长，在连长的身下，又找到了已窒息尚有心跳的营长。三个人又在走出来的第二天，因为躲避日本鬼子而走散了。

    最后实在找不到部队的洪喜，要着饭回到老家。只到解放后，洪喜结了婚有了家庭。父亲考取了曲阜师范，参加了工作。就这样洪喜有了自己的几个孩子，任凭自己如何吃苦，那年月就是糊不住家里的几张嘴。所以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借一些勉强度日。

    洪喜一家的好日子，是从落实政策那年开始的。这一切当然都归功于他当年扒出的那位连长，这连长在老家比洪喜混的还惨，当年为救营长，他腿上被一块炮弹皮致残，回到家就一直颠簸的腿，连个媳妇都没有娶上。后来就是这位连长瘸着一条腿到北京，，这才为他和洪喜两人落实了政策。洪喜一家被安排了农转非。从此后，洪喜一家都有了工作，日子也开始欣欣向荣起来。

    洪喜因为家境的不易，对待妻子特好。从工作时的成双成对，到退休后的相伴夕阳，在人们投去赞许目光的同时，这良好的关系也是在人们中间口碑相传。但洪喜的妻子也是无福之人，好日子过了不久，就患病而终。妻子过世后，洪喜还是隔三差五到妻子的坟前，一坐就是小半天，很多时候洪喜还跟地底下的妻子讲一讲家务事，每每这时孩子们都感动地泪流满面。私下里一致商议，等洪喜“百年”以后，一定要把这老两口合葬，也好让他们好好相守而不寂寞。

    最近几年，洪喜因为高血压突发中风，整个人瘫痪在床。直到大儿子买了私家车以后，洪喜才让大儿子开上车带自己第一次走出家门。孩子们原想洪喜是想去妻子坟上看看，但洪喜却让儿子开车带他回到老家村西面的乱石岗子，一坐就是半天。并且一连数月都是这样，并且有时候还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洪喜在临终前的遗嘱里写到：死后骨灰一定要埋到老家的乱石岗子上……

    洪喜去世后，几个孩子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遵照遗愿办理。丧事后，几个孩子又专程到我家问我父亲，究竟是啥原因。父亲就实告诉几个孩子：乱石岗子上埋着洪喜早年饿死的娃娃亲丑妞……

          鬼故事

　                                          □刘福田
　　女儿几位很要好的女同学都喜欢讲鬼故事，有时候她也鹦鹉学舌地讲给我们听，那绘声绘色的讲述，都整得妻子背上一阵冷汗。
　　这个周末，女儿非要我给她讲个鬼故事，经不住那软(硬泡，只能给女儿讲一个。
　　说有一位漂亮的女鬼，阎王不忍心她整天哭哭啼啼，有一天给了她两个小时重返阳间的假。
　　她急切地跑回家，一进家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灵衣。她知道这样会吓坏女儿和丈夫，于是赶紧打开熟悉的衣柜，想找一身自己更换的衣服。可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丈夫上衣的两个袖口都(破了，于是她麻利地找出针线筐，细针密线地就着明亮清澈的月光，伴着丈夫那熟悉的鼾声和女儿那甜蜜的梦呓巧手穿梭缝补着，上衣补好后，她又缝好丈夫开线的裤子。漂亮女鬼摇着头，心里不住地埋怨：男人身边要没个女人怎么行呢？
　　检查完丈夫的衣服，她又为女儿补齐了上衣脱落的纽扣，在女儿裤子刮破的地方，用黄线绣了个小鸭子，看着自己精巧的女红，漂亮女鬼脸上有了幸福的笑。
　　这时，她突然想起，女儿一直吵闹着要个沙包，自己还没顾上给她缝。她又急忙找出三块不同颜色的花布头，剪成六个小方块，针线如飞缝了起来，然后装上适量的玉米粒。完全缝好后，女鬼心满意足放到女儿的枕头旁，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更换身上的灵衣。等她飞快换好衣服，两个小时的时间刚刚到了。
　　心慈的阎王不忍心，唤醒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但这时一道灵光还是准时出现，如一堵墙横亘在这昔日温馨甜蜜的一家人中间。虽然只有五厘米的光照，但女鬼没能亲亲女儿那温暖的额头，没能拉拉丈夫那粗糙的大手，灵光的阳面是女儿撕心裂肺“妈妈、妈妈……”的哭喊声，灵光的阴面是女鬼“女儿，要听爸爸话……”的叮咛声……

　　此时，女儿秀拳如雨打在我的肩头，她拿手背抹着眼睛，一个劲地埋怨：“这么煽情，净骗我和妈妈的眼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