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黄牛的一天（试水版）

日头很毒，空气闷热，每一阵微风都像是一只灼热的色狼的手，捂在了我裸露的皮肤上。

北大东门口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五湖四海赶来参观的游客，正等着挨个登记身份证进入校园。队伍挪动很慢，我觉得生意有戏。

我微笑着站在了一个妇人身旁。虽然并不觉得她会成为我的客人，——理想的客人应该是穿戴时尚的贵妇，或是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土豪——但见她穿戴还算整齐，又站在队伍末端，挨肩还站着一个她儿子模样的小胖墩，我想还是值得一试。

“您好啊，大姐。我是北大的学生，可以带你们进去。不用排队，随便给点钱就行了。”

她防贼一样地望着我，机警地装作没听见。我换了一次更为委婉的说辞，她才咧嘴笑了，说，不用了。

“大姐，都快4点了，排到你，估计都不让进了。5点以后，门卫就不让……”

话还没说完，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耳边响起了一个严肃的声音：“干嘛的！”

我忙不迭扭头转身，原来是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没干嘛，就随便找人聊聊天……”

“走，先和我们去那边聊聊。”胖一点的那个警察说着下巴一扬，指向了10米外的一辆警车。

怎么会有一辆警车？怎么会有警察？

我跟着他们上了警车，排队的人们仍然探着头望过来。胖警察猛地拉了一下车门，“哐当”一声关上了。瘦一点的那个守在车外，继续盯梢。

车里开着冷气，很凉快。我兴奋极了，对将要发生什么充满了好奇。胖警察拿出一只录音笔开始盘问。专业啊，挺认真的嘛，没想到还挺讲程序正义的呢。

“老老实实交代，你在那儿干什么？我们盯了你好一会儿了。”他声音不大，却有着惯熟的审讯犯人的压迫感。

“没干什么啊，就是站那里聊天。”上车时，我早就想好了一整套的说辞。我绝不会告诉他，昨晚看了一篇关于“北大清华黄牛”的微信文章，今天学着来做一回，体验生活顺带捞一把快钱。

“聊天？大热天你找陌生人聊天。你当我们傻啊！”

我没当你们傻，只是你们没有抓到交易现行，也没有录音，甚至没有去询问那些“和我聊天”的游客，你们要判定我是黄牛，证据呢？

“是啊，”我说，“生活太无聊了，就来找人聊聊天。”

他随后盘问了我一些个人信息。除了姓名，其他信息诸如住址、工作等等，我理所当然都的说谎了。每一句话都说得平静、谨慎、彬彬有礼。

也许正是我那淡然自若的态度惹毛了他。他对我越来越凶。我甚至委屈地提醒他，说：“别这么凶嘛，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了什么的啊。你们是人民警察，我是普通公民，我可一直都在履行义务配合你们调查的啊。”

他用眼睛狠狠地瞪我，只差没用手抽我了。

我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知道需要更多细节去说服他，或者故意卖一个破绽让他有台阶下。

我说：“聊天嘛，如果遇到排队的是老乡，我就带他进学校转转。北大我熟得很。”

他问：“你怎么带别人进去？”

“一起排队呗。进去了，就给他们当向导。”我说。

“你收费吗？”他问。

“当然不收啊。不过他们硬是要给，我也不反对。”说完，我谄媚地朝他笑了笑。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连珠炮似地反问，“你是导游啊”？“你有导游证吗？”“你知道黑导游是什么概念吗？”……

真是懂得上纲上线。不过，我没有多做辩解，只是说：“我也就只是聊聊天。”

“聊天，不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聊天也不行！”我问，语气里没能藏住惊讶。

“这是在北大，就是不行！”他说，“你知道你犯什么法了吗？你扰乱公共秩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条例》！”他甚至提到具体根据第几款第几条，不过眼睛不自信地躲闪了。我猜，他是胡乱地说了一个数字而已。

“哦。知道了。”我累了，在警车上已经呆了30多分钟了。

他满意地说：“你要是早知道好好说话，我早就放你走了。你不累，我都嫌累了。”

又扯了几句之后，看形势，他就要放我走了，他提出要看一眼我的身份证。这时，瘦警察也坐进警车来乘凉了。

我说“好”，然后条件反射般地掏出了钱包，——在北京，好几次走在街上、走在地铁站，都碰到过警察例行检查过往人员的身份证。

可是，我突然想到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宿舍。于是迟疑了。今天这事，我可不想扯上学校。而且，此前已经告诉过他我是外来务工人员了。

我捏着钱包，尴尬地朝他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忘带了。报身份证号码行吗？”

他迟疑了，沉默了，望着我手上的钱包。我准备着他们来抢我的钱包。不过，他们没有。

瘦警察不懒烦地吼了一句：“跟他废什么话啊，直接拉回局子去。”

“你刚才不是说有的吗？”胖警察一下子又变回了凶巴巴的样子，甚至更凶了些。他伸出的食指差不多已经碰到我的鼻子了，吼道：“我传唤你，现在就传唤你。跟我们回警局！”

我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听到“传唤”这个词，但是根据当时的情境却很容易猜出大致意思。我知道玩大了，掏出手机给朋友发去一条微信。瘦警察见状一把抢去了手机，说：“离开警局前，我们替你先保管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