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你欠穆念慈的，不是这个婚礼

在杨旭文版《射雕英雄传》里有一幕是杨康和穆念慈的婚礼，但实际上穆念慈和杨康是没有办过婚礼的。尽管他们有过夫妻之实，生下了杨过，但是他们并没有成婚。

看着屏幕上凤冠霞帔的穆念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改编，有点不对劲。

我大概明白这样的改编，它想要表现出杨康对穆念慈的好，我能理解编剧的意思。但是事情不是这样的。

要说清楚穆念慈和杨康的感情，很重要的一点是，穆念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常说，穆念慈这个人「外柔内刚」，其实她内心的刚，更多地是一种封闭。她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对着郭靖黄蓉也是如此。当她和杨康的矛盾无法解决时，她的应对就是一个人躲起来。在铁掌峰听到杨康和裘千仞讨论灭宋方略之后，穆念慈就是这样做的，她拒绝了郭靖黄蓉的邀请，宁愿一个人呆着。而在杨康死后，她还是这样，独自带着杨过住在乡下，直到自己病死。

这种人其实并不少见。他们不喜欢社交的场合，独自一人呆着会让他们感觉更舒服。这种心理的成因，是安全感的缺失，而穆念慈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穆念慈缺乏安全感，和她的童年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穆念慈是个孤女，被杨铁心时还是个。之后的十几年里，杨铁心带着她四处流浪，过的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没有稳定的生活，没有可交流的同龄朋友，还可能经常遭人嫌弃和欺负，这个江湖对于她来讲，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这样的穆念慈，需要一个心理依靠。最初扮演这个角色的，是她的养父杨铁心，这是十几年来，杨铁心悉心照顾和保护的结果。可以看到，穆念慈身上有着非常浓烈的杨铁心的影子，她重视情义，心恋故国，这些性格对于一个流浪者来讲是很少见的。同时，她对于完颜洪烈也有着极度的仇恨。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杨铁心的影响。

而在杨铁心死后，杨康就是穆念慈新的依靠。这一方面是因为穆念慈爱上了杨康，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杨康曾亲口做出过要娶穆念慈的承诺。那是杨康把杨铁心和穆念慈带到王府之后，和他们说的。杨铁心一眼就看出杨康在说谎，而穆念慈仍然愿意相信杨康——这不是因为穆念慈不够聪明，只是因为她内心太想相信了。

但是，穆念慈对于杨康的依靠，是有问题的。杨铁心对穆念慈的影响太深了，穆念慈想要的依靠，其实是一个类似杨铁心那样重情重义和有家国情怀的人。按照这个标准，杨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符合穆念慈的要求。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穆念慈所依靠的那个杨康，更多是她想象出来的，一个理想化了的杨康。

这个理想杨康的形象，是杨康的谎言和穆念慈的执念共同塑造起来的。穆念慈爱杨康，但是她的爱是有条件的，她一直在对杨康提出要求，试图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杨康，让他回归宋朝，让他杀完颜洪烈，而杨康也一直在用谎言维持着穆念慈的这种想象。

谎言是很难长久的。穆念慈不止一次看穿了杨康，认识到杨康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也不止一次离开杨康。但在离开杨康之后，对杨康的依赖感又会促使她回到杨康身边，她开始跟踪杨康，和杨康见面，再次相信杨康的谎言，形成对杨康的依靠，并在一段时间后再次看穿杨康，离开杨康。这就像一个死循环，穆念慈就在这个循环里不断形成想象，打碎想象，再形成，再打碎，却永远走不出来。

直到杨康死后，穆念慈才脱出了这个循环，同时也回到了那个无人可以依靠的状态。她带着杨过回到了乡下隐居，一辈子没再见过郭靖黄蓉，也没向杨过说起过杨康的故事，只在自己临死时，让杨过把自己的骨灰带到铁枪庙，和杨康合葬。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骨灰与杨康合葬，也许是在她死前最为挂念的事情。

而在铁枪庙里，杨康临死的时候，也曾如此挂念着穆念慈吗？我不知道。

穆念慈和杨康的感情，真正的悲剧所在，在于他们两人始终是错位的，他们对于彼此的看法与期望实在差的太远。穆念慈一直在希望杨康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而杨康永远做不到。杨康不会为了穆念慈而放弃别的他认为重要的事，比如王位，他爱穆念慈，但穆念慈只是众多重要事情中的一个，而对于穆念慈来讲，杨康就是她的全部。

这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他们从根上就合不来。但是作品里已经限定了两人情侣的身份，我们没办法让两人分开，只能接受这样的设定。于是许多人就希望杨康能对穆念慈好一点，比如办个隆重的婚礼，做些体贴的举动。电视剧里也是一样。无论是出于对穆念慈的同情，还是出于想给杨康一个稍微正面点的形象，它想通过这样的剧情，来表现杨康还是对穆念慈很好的。

但这种「好」是没有意义的，就好像胡斐和程灵素结拜兄妹一样没有意义。你觉得这样是对别人好，但别人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如果杨康真的在乎穆念慈，那么他最应该做的，是成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穆念慈宁愿与这样的杨康一起相濡以沫，这是她真正想要寻求的依靠。而离开了这个根本的要求，其他任何的举动，都是虚的。但杨康偏偏是这样：身为小王爷的他，几乎可以满足穆念慈的一切要求，唯独这个最根本的要求，他永远做不到。

这样一段错误的爱情，对于穆念慈来讲，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解脱，但这最终也没能实现。穆念慈隐居之后，对于杨康的心理一直相当矛盾。她清楚地知道杨康是错的，嘱咐杨过不要报仇，但她从感情上又无法摆脱对杨康的思念，临死还要将骨灰和杨康合葬。这种矛盾心理折磨了穆念慈十几年，直到她临死都没能消解。

如果穆念慈和杨康真的有过婚礼，这场婚礼简直是往她的纠结之上又加了一把火。毕竟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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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钱，是金庸武侠作品优秀的评论者，对金庸作品的解读有着许多新颖且独到的见解，欢迎关注小钱个人公众号「大猫想」（damaoth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