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区别启示与解释。“无错”是对启示的整体判断,而不适用解释。任何人的解释都不是神的智慧,也不是自明的启示,因此是可错的。信仰介于无错的启示与可错的解释之间。《安立甘信条三十九条》第六条说:“包含得救所必需的所有事情,所以凡未载于,或未被证明的,都不必要人信之为信条,或视为得救必需的要求。”
凡载于的皆为启示,凡被证明的皆为信经信条,而个人的解释未载于,因此不是无错的启示;除非被信仰群体公认为能被证明,也不是基本无错的信条。任何人的解释不但事实上经常有错,而且在本性上必然有错。在对人类理性本性的各种哲学反思中,卡尔·波普的意见值得注意。他认为理性的本性是批判自身,一切科学理论都可证伪,通过试错的理性探索,科学理论的逼真度越来越高,但永远不能达到绝对无误的真理。批判理性主义不适用于救赎理性,但适用于人类理性,不适用于启示的真理,但适用于作为科学理论的解释。解释者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无错论”的维护者虽然符合整体评价的启示,但对词句意义的解释未必符合具体的启示;信仰者虽然符合一些信经信条规定的启示,但未必符合信经信条以外的启示,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反之,批评者可以发现一些字句的真实意义,敌对者也会说出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真理,比如,策划杀害的大祭司该亚法说:“一个人替百姓死,免得通国灭亡,就是你们的益处”(约翰福音11:50)。再比如,费尔巴哈说,不是神创造人,而是人创造神,这个道理已经包含在二千多年前先知书之中:“偶像是匠人铸造,银匠用金包裹,为它铸造银链。穷乏献不起这样供物的,就拣选不能朽坏的树木,为自己寻找巧匠,立起不能动摇的偶像”(,40:19—20)。无神论和现代学关于人造神的学说,验证了反对偶像崇拜的启示。还比如,敌的尼采高呼“上帝死了”,因为他不能容忍“他洞察人的内心、终极的羞辱和丑陋”,“深深刺入我内心最肮脏的隐秘之处”;而虔信者黑格尔却看到路德宗早已在“上帝之死”的赞美歌中表达的真理:“这表达出有限、易逝、软弱和否定的人性自身是神性的一个时刻、以及发生在上帝之中的觉悟。”解释者无论持什么立场,应该而且能够进行平等的说理和辩论。愿中的教诲磨炼信仰者的谦卑:“天怎样高过地,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55:9);愿批判理性约束理性主义者的骄傲:“我认为我是正确的,但我可能有错,而你可能是正确的。无论如何,让我们讨论吧,这样比我们各自坚持自己正确可能更接近正确的理解。”至于本书作者的态度,可由一个中世纪哲学家的祈祷表达:Respice, Domine, exaudi illumina nos, ostende nobis teipsum.